ICU 的黎明

凌晨三点二十，急救车冲进市立医院急诊通道，雨刷未停，车顶警报器撕破夜空。林知遥坐在车厢里，白裙被血水泡成暗红，像一朵凋谢的玫瑰。她手里攥着一只湿透的U盘，指节僵硬得掰不开。医护人员推着担架床一路狂奔，轮子在地面刮出刺耳的金属声。

“血压六十，心率四十，失血性休克！”

“腹腔穿刺回血，脾破裂可能！”

“备血，马上送手术室！”

声音杂乱却专业，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林知遥被拦在手术室外，自动门合拢的瞬间，她看见于朦胧苍白的脸被无影灯照得近乎透明，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片青灰，像随时会碎掉的冰雕。门“砰”地合上，红色指示灯亮起：手术中。

她脱力般滑坐在地，背脊抵着冰冷的墙壁，雨水顺着发梢滴落，在地面汇成一条淡粉色的细流。老郑脱下外套裹住她肩膀，声音发颤：“林小姐，您先换身衣服，先生醒来要是看见您这样……”

“他醒得来。”她打断，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却带着决绝，“他必须醒得来。”

走廊尽头传来凌乱而急促的脚步声。于家老爷子拄着乌木拐杖，被保镖簇拥着快步走来，黑色大衣下摆带起一阵冷风。老人脸色铁青，目光扫过林知遥，像利刃刮过木头，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怎么样？”老爷子停在手术室门前，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脾脏破裂，内出血，正在抢救。”老郑低声回答。

老爷子眯眼，目光落在林知遥身上，语气冷得像冰：“你带来的麻烦，还不够？”

林知遥扶着墙站起，雨水与血水滴答落下，她却挺直脊背，目光毫不避让：“我带来的，是救他命的机会。”

老人冷哼，转头看向手术室指示灯，声音毫无温度：“于家的人，于家自己决定生死。通知医生，停止手术，转回老宅治疗。”

“您疯了！”林知遥猛地拔高声音，引得周围护士侧目，“转院等于要他死！”

老爷子抬手，保镖立刻上前一步，气势迫人：“小姑娘，你以什么身份拦我？”

林知遥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海水泡得发皱的红本，展开，一字一顿：“以他配偶的身份。”

红本上的钢印在水渍下依旧清晰，像一枚小小的火漆，封住了所有退路。空气瞬间凝固，老爷子瞳孔微缩，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敲：“荒谬！朦胧怎么会娶你这种——”

“那种不重要。”林知遥打断他，声音冷静却掷地有声，“法律承认，医院承认，您不承认，也得认。”她转身，快步走向手术室外间的签字台，拿起笔，在密密麻麻的风险告知书上写下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像刻进石碑。

“继续手术，一切后果，我来承担。”她把笔拍在台上，声音不高，却让整个走廊瞬间安静。

老爷子脸色铁青，拐杖抬起，重重落地：“好，很好。你承担？你承担得起于家的怒火吗？”

林知遥抬眼，眸色亮得惊人：“我承担得起他的命，就承担得起所有怒火。”

两人对峙，空气像被拉紧的弦，随时会断裂。红灯依旧闪烁，时间被无限拉长。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门终于打开，一名医生走出，口罩拉到下巴，声音疲惫却坚定：“手术成功，脾脏保住，出血已止，病人暂时脱离危险，需转入ICU观察。”

林知遥腿一软，扶住墙才没倒下，眼眶却瞬间滚烫。老爷子盯着医生，声音低沉：“确定无生命危险？”

“目前稳定，但需密切监测。”医生点头，转身吩咐护士推床。

于朦胧被推出来，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氧气面罩下的呼吸轻得像羽毛，却真实存在。林知遥扑到床边，手指轻轻握住他冰凉的手掌，声音低哑：“你听得到吗？我守住了，你也得守住。”

没有回应，却在她指尖碰到的那一刻，男人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极轻，像风掠过琴弦，却足够让她泪如雨下。

老爷子站在几步之外，目光复杂地看向病床，又看向林知遥，眼底翻涌着难以分辨的情绪，最终转身，拄着拐杖快步离去，背影在走廊灯光下竟显出几分佝偻。

ICU的玻璃门合上，世界瞬间安静。林知遥隔着玻璃，看着病床上插满管子的男人，眼泪无声滑落，却带着劫后余生的笑。

“你欠我的煎蛋，”她轻声说，手指贴在玻璃上，像贴在他苍白的脸颊，“得亲手做，休想赖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