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墙后的战争

ICU 外的走廊长得没有尽头，白炽灯 24 小时亮着，照得人脸发青。林知遥坐在长椅上，背脊挺得笔直，像被一根看不见的线吊着，稍一放松就会散架。玻璃墙那边，于朦胧身上插满管子，呼吸机一起一伏，把她的呼吸也一并牵动。

护士第 N 次出来，手里拿着一叠新账单，声音温和却像钝刀：“林小姐，账上余额不足，明早的药费请您先补缴。”

她接过，纸张上的数字像滚烫的铅——48 小时，仅仅 48 小时，已经烧掉一套小公寓。她点点头，没说话，把账单折成四折，塞进兜里，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炭。

走廊尽头传来杂乱脚步，于家二房、三房、旁系、律师、保镖，浩浩荡荡十几号人，黑压压一片压过来。老爷子没出现，却派了最锋利的一把刀——于宛青，于朦胧的姑姑，一身 Chanel 套装，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像冰锥一下下敲进耳膜。

“林小姐，我们谈谈。”于宛青站定，香水味浓得发苦。

林知遥抬眼，眸色平静：“谈什么？”

“谈停费。”于宛青微笑，从律师手里接过文件，“老爷子发话，于家名下所有账户冻结，包括朦胧的私人卡。你拖欠医药费，医院会停药，我们不想闹得太难看，只要你签字——放弃治疗，转回老宅，费用我们承担。”

林知遥接过文件，纸张冰凉，标题刺目——《自愿转院同意书》。她没翻，只抬手，当着众人的面，慢慢撕成两半，再撕成四半，抬手一扬，碎片雪花般落在地。

“抱歉，他的命，我不转让。”

于宛青脸色微变，笑意发冷：“你拿什么付账？拿你林家那点破产股份，还是拿你私生女的身份？”

周围响起低低嗤笑，像无数细针。林知遥却忽然笑了，笑得眼角发红，她伸手进背包，掏出一个牛皮纸袋，“哗啦”一声，整袋版权证书、合同、剧本登记证明全倒在长椅上。

“我拿我十年心血，拿我未来三十年的笔尖。”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告诉财务，我抵押全部版权，够付他十年药费，够吗？”

于宛青愣住，众人面面相觑。林知遥抬手，把最后一本剧本封面朝上——《隐婚之后》四个大字刺目，像一记耳光。

“不够的话，我再加——我加我自己，加我后半生，加到够为止。”

空气安静得可怕，只有心跳监护仪在玻璃墙那边“滴——滴——”作响，像为她鼓掌。

于宛青脸色青白，半晌冷笑：“好，你够狠。但愿你别后悔。”她转身，高跟鞋踩过纸片，发出脆响，像踩碎一地玻璃。

人群散去，走廊重新陷入死寂。林知遥却像被抽掉骨头，缓缓滑坐在地，背脊抵着墙，冰冷透过布料渗进皮肤。她抬手捂住脸，指缝湿润，却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ICU 门被推开，护士探头：“林小姐，病人醒了，一分钟探视。”

她猛地抬头，踉跄冲进去，却在门口硬生生刹住脚步——病床上的男人睁开眼，氧气面罩下的唇色苍白，却艰难地吐出两个字：“知……遥……”

她鼻尖一酸，握住他手，声音轻得像怕惊碎他：“我在。”

他却再次合上眼，手指在她掌心微微动了动，像写下一行无形的字。

护士轻声提醒：“只是短暂清醒，别激动。”林知遥点头，却舍不得松手，她低头，把额头贴在他手背上，声音哽咽：“你欠我的煎蛋，得亲手做，休想赖账。”

男人睫毛颤了颤，像在回应。

玻璃墙外，凌晨两点的心跳监护仪终于归于平稳，绿灯亮起，像一颗炸弹被成功拆除。

林知遥长出一口气，却听见身后传来极低的一句嘲讽——

“他喊的是知澜，你听错了。”

她回头，是于宛青去而复返，倚在门框，笑意冰凉。

林知遥垂眼，看着男人苍白指节，声音轻却坚定：“那就当我听错——他的命，我押对就行。”

于宛青冷笑离去，高跟鞋声渐渐远去。

ICU 里，只剩下心跳仪的“滴——滴——”声，像黎明前最顽强的更鼓。

林知遥坐回椅子，背脊再次挺得笔直，像一根不肯折断的竹子。

窗外，天色将亮未亮，一缕灰蓝透进走廊，落在她脚边。

她低头，把脸贴在他手背上，轻声呢喃：“别怕，天快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