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的声音像冰锥刺破夜风，林朔握弩的手指骤然收紧。他猛地转身，对上那双在火光映照下更显幽深的眸子。
“最后的机会？”林朔喉头发干，城外火焰噼啪作响，映得他脸上油污与血渍明明灭灭，“若不点火，等他们摸上城头，我们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楚夜向前一步，玄色大氅的边缘扫过垛口冰冷的石块。他并未看城外混乱的蛮兵，目光却落在林朔因紧绷而微微颤抖的手腕上。“你看到了多少火光？”
林朔一怔，下意识回答：“七八处……分散在城墙两侧。”
“七八处火光，却只有正面传来攀爬声。”楚夜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你说，其他火光下，藏着什么？”
一股寒意顺着林朔的脊梁爬升。他瞬间明白了——这是佯攻！真正的杀招，恐怕就藏在那些寂静的黑暗里！或许是人手不足的蛮兵在故布疑阵，又或许是……
“是地道。”楚夜仿佛看穿了他的思绪，指尖轻轻敲击着垛口，“城墙年久失修，根基建在松软的旧河床上。他们白日强攻不下，夜间声东击西，真正的目标，是挖塌墙基。”
林朔的心沉入谷底。若城墙根基被毁，再多的防守也是徒劳！他之前的举动，不仅暴露了守军尚有组织，更可能让敌人确定了挖掘的方位！
“那现在……”林朔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依赖。面对这种超出认知的诡计，他那些“小聪明”显得如此苍白。
楚夜终于将目光转向城外，那片被火焰照亮的区域边缘，黑暗显得愈发浓重。“点火，有点火的好处。”他忽然道，“至少，我们知道了老鼠在哪个方向打洞。”
他侧过头，看向林朔，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酷的弧度：“你不是擅长利用手头的东西吗？现在，给你一个更大的难题——如何用这几个人，守住可能从任何一段城墙下钻出来的敌人？”
说完，他竟不再理会林朔，转身走向城墙内侧，对阴影中无声浮现的一名护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护卫点头，迅速消失在阶梯方向。
林朔独自站在垛口前，寒风裹挟着焦糊味吹打在他脸上。楚夜的话像一把重锤，砸碎了他刚刚建立起的些许信心，又像是在他面前铺开了一张更复杂、更危险的考卷。
他低头看着手中弩机，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清醒。不能慌！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知识，他还有知识！城墙结构、材料特性、声音传播……
突然，他眼中闪过一丝亮光。他快步走下城头，回到城门洞内。刀疤老兵等人立刻围了上来，脸上满是焦虑。
“林兄弟，上面什么情况？”
林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迅速扫视洞内物资。“快！去找尽可能多的空罐子、瓦瓮，还有水！全部搬到城墙根下，每隔十步放一个，贴墙放！”
“啊？要水罐做什么？”少年守军不解。
“听我的！”林朔语气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老兵，你带人继续加固内侧障碍。你，还有你，跟我来！”
他抱起几个空瓦罐，又让人拎上清水，再次冲上城头。这一次，他不再隐藏身形，而是沿着城墙内侧，将空罐紧贴墙根放置，又小心地往里注入少量清水。
“这是做什么？”跟着他的守军一头雾水。
“瓮听术！”林朔一边忙碌一边解释，“把耳朵贴上去听！如果地下有挖掘，水会震动，声音通过罐壁放大！我们人手不够，只能用这个法子扩大耳朵！”
守军将信将疑地照做。当冰凉的瓦罐贴在耳边，起初只有风声和自己的心跳。但渐渐地，一种极其细微、若有若无的“沙沙”声，从罐壁传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蠕动。
“有……有声音！”那守军猛地抬头，脸上血色尽褪，指向东南段城墙，“是那边！”
林朔的心跳骤然加速。楚夜猜对了！而且，他们找到了老鼠打洞的方向！
他立刻冲向那段城墙，如法炮制，用更多的空罐确认着声音的源头和逼近速度。汗水从他额角滑落，不是因为疲惫，而是因为与无形之敌赛跑的紧张。
楚夜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林朔带着人像工蚁般忙碌，看着他们将简陋的瓦罐变成预警的耳朵。夜色中，他看不清楚夜的表情，却能感受到那道目光，依旧冰冷，却似乎……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专注。
“老鼠找到了。”林朔喘着气，跑到楚夜面前，指向东南段，“他们在挖，速度很快！我们必须阻止他们！”
楚夜的目光掠过那些紧贴墙根的瓦罐，最终落在林朔因急切而发亮的眼睛上。
“然后呢？”他淡淡地问，“你打算怎么阻止？用你的瓦罐去砸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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