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眼,将铁山堡的残破与血腥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空气中弥漫的焦糊与血腥味,混杂着泥土被雨水浸泡后的土腥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粘稠感。
残存的守军默默地收拾着残局,将同伴的尸首与敌人的尸体分开,动作麻木而疲惫。得胜后的喜悦早已被巨大的伤亡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冲散。每个人的脸上都刻满了深深的倦意,以及一丝对未来命运的茫然。
林朔坐在一块断石上,用一块沾水的破布,一点点擦拭着手中那具改装弩机上的血污。他的动作很慢,很仔细,仿佛擦拭的不是武器,而是自己纷乱的心绪。昨夜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反复闪现——楚夜那非人的力量,那冰冷的算计,那句“刀钝了”的评语,还有最后那句不容置疑的“启程”。
他知道,自己别无选择。留在铁山堡,王胖子绝不会放过他。跟随楚夜,是唯一的生路,尽管这条路可能更加凶险莫测。
刀疤老兵走了过来,将一块干硬的肉脯塞到林朔手里。“吃点东西,小子。路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有下一顿。”他的声音依旧粗哑,却少了平日的戾气,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切。
林朔接过,低声道:“谢了,老兵。”
老兵在他身边坐下,看着远处那栋寂静的石楼,压低了声音:“那位爷……高深莫测。你跟了他,是福是祸,难说。”他顿了顿,粗糙的手掌拍了拍林朔的膝盖,“但不管怎样,活下去。你小子脑子活泛,手也巧,只要不死,总有出头之日。”
这近乎诀别的话语,让林朔喉头有些发堵。他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这份在血火中结下的情谊,简单,却沉重。
两个时辰,在压抑的寂静中过得飞快。
当时辰将至,石楼的门无声地开了。楚夜缓步走出,依旧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玄色大氅,神情淡漠,仿佛昨夜的血战与他毫无关系。他的两名黑衣护卫如同影子般跟在他身后。
王胖子连滚带爬地迎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与恐惧交织的复杂表情,腰几乎弯到了地上:“少主,车马已备好,就在堡外候着……”
楚夜看都没看他一眼,目光直接落在林朔身上。“走。”只有一个字。
林朔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将擦拭干净的弩机背在身后,又捡起地上一个装着剩余工具和碎铁片的小包袱,默默走到楚夜身后。
没有告别,没有多余的话语。林朔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浸满鲜血的土地,看了一眼那些曾并肩作战、如今却可能永别的面孔,尤其是刀疤老兵那复杂而鼓励的眼神。然后,他转身,迈步,跟上了楚夜的脚步。
走出破损的堡门,清晨略带寒意的风扑面而来。三辆看起来并不起眼、却异常坚固的马车停在门外,拉车的马匹神骏异常,打着响鼻。
楚夜径直上了中间那辆马车,一名护卫为他掀起车帘。另一名护卫示意林朔跟上。
林朔犹豫了一下,没有选择与楚夜同车,而是默默爬上了后面那辆装载着一些箱笼的货车车辕,与车夫坐在了一起。车夫是个面容枯槁、一言不发的汉子,只是瞥了林朔一眼,便专注地控着缰绳。
楚夜对此不置可否,甚至没有回头。
马车缓缓启动,碾过泥泞的道路,驶离了铁山堡。将残破的城墙、弥漫的硝烟和逝去的生命,都抛在了身后。
林朔坐在颠簸的车辕上,回望越来越远的铁山堡,心中五味杂陈。这里是他穿越后生活了数年的地方,有屈辱,有挣扎,如今却以这样一种方式离开。前路未知,吉凶难料。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的几块碎铁片,冰凉的触感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无论前路如何,他能依靠的,或许只有脑中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和这双还能创造点东西的手。
车队在晨雾中渐行渐远,驶向弥漫着更多迷雾的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