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笼与考题

林朔被带到堡垒深处一个偏僻的小院。院子不大，石屋低矮，陈设简陋，但异常干净，仿佛久无人居。领路的士兵沉默地指了指屋内，便转身离开，像一道影子般守在院门外。没有交代，没有解释，只有无声的监视。

这里不像居所，更像一座精致的囚笼。

林朔放下那个小小的包袱，走到石屋唯一的窄窗前。窗外是高耸的黑石墙壁，只能看到一线灰蒙的天。压抑感扑面而来，比铁山堡的军械库更令人窒息。楚夜将他丢在这里，像随手放置一件有待鉴定的工具。

证明价值，或者消失。那句话冰冷地回荡在耳边。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恐慌解决不了问题。他打开包袱，将里面几件核心工具和那些珍贵的碎铁片一一取出，在粗糙的木桌上摆开。手指触摸到冰凉坚硬的铁片和熟悉的工具手柄时，纷乱的心绪才渐渐沉淀下来。这是他的领域，是他唯一的依仗。

傍晚时分，院门外传来脚步声。不是那个沉默的士兵，而是白天见过的那位玄甲将领，赫连锋。他独自一人走进院子，将一个长条形的木匣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林朔。

“少主吩咐，给你这个。”赫连锋的声音和他的铠甲一样冷硬，“三日内，让它变得‘更好’。”他刻意加重了“更好”两个字，带着明显的审视和怀疑。

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离去，留下林朔和那个木匣。

林朔走到石桌前，打开木匣。里面躺着一具军弩。不是铁山堡那些粗制滥造的货色，而是西凌护国府的精良装备：弩身是致密的硬木，关键部位包裹着青铜，机括严密，弓弦坚韧。这已经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见过的最精良的制式武器。

楚夜的考题来了。改进这具已经相当精良的军弩？在三天内？而且，“更好”的标准是什么？射程更远？力道更强？还是……另有深意？

林朔拿起军弩，手指细细抚摸过每一处细节，感受着木料的纹理和金属的冰凉。他闭上眼睛，前世关于机械原理、材料力学、空气动力学的知识在脑海中飞速掠过。改进，并非只有增强威力一途。精度、射速、可靠性、便携性，甚至生产成本，都是可以优化的方向。

楚夜要的，究竟是什么？是单纯的一件更厉害的杀人利器，还是……一种可能性？

夜幕降临，小院里只有一盏昏暗的油灯。林朔坐在石桌前，将那具军弩完全拆解。零件在桌面上铺开，他借着微光，用自制的简陋卡尺测量着每一个部件的尺寸，用磨石小心地打磨着机括内壁细微的毛刺，思考着每一个环节可以提升的空间。

他完全沉浸其中，忘记了时间，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楚夜带来的压迫感。只有眼前的零件，和脑海中不断演算、推演、优化的思路。灯光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像一个孤独的匠人，在与一个无声的世界对话。

院墙外，更高处的阴影里，楚夜不知何时悄然立于廊下，玄色衣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静静地看着下方小院里，那个在灯下专注忙碌的年轻身影，看着他时而凝眉思索，时而快速记录，手指灵活地摆弄着那些冰冷的零件。

楚夜的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看着。看了许久，直到夜露浸湿了衣襟，他才如同来时一样，无声无息地离去。

小院内，林朔对这一切毫无所觉。他正尝试着将一根备用弓弦进行特殊处理，以期在保持张力的前提下，减小震动。他的额角有细汗渗出，眼神却异常明亮。

在这个陌生的、危机四伏的世界里，只有在这种全身心投入创造的时刻，他才能暂时忘却恐惧，找到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三天的倒计时，已经开始。而他所不知道的是，这场考验，远不止于桌面上这具冰冷的弩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