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夜留下的期限像一道冰冷的铁箍,紧紧勒在林朔的头顶。一个月,射程翻倍,破双重甲?这已不是改良,而是需要颠覆现有的弩箭体系。
次日清晨,天色未亮,赫连锋便出现在小院外,依旧是那副冷硬面孔。“跟我来。”他言简意赅,转身便走。
林朔默默跟上,穿过戒备森严的堡内甬道,最终来到堡垒深处一扇沉重的铁门前。赫连锋取出一把奇特的钥匙打开门锁,沉重的铁门发出“嘎吱”一声闷响,向内开启。
一股混合着金属、焦煤、油脂和木料的气息扑面而来。门内并非林朔想象中的宽敞明亮之地,而是一个依山开凿的巨大石窟工坊。石窟顶部开着几个天窗,投下几束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里面空间极大,但杂乱无章地堆满了各种材料:成捆的木料、大小不一的金属锭、破损的兵器甲胄、甚至还有一些叫不出名字的矿物和兽骨。角落里,几座造型古朴的锻炉静静矗立,风箱和铁砧上落满了灰,显然已久未使用。
“这里是黑隼堡的旧工坊,废弃多年了。”赫连锋的声音在空旷的石窟内回荡,带着一丝冷漠,“少主吩咐,你需要什么,列单子,自会有人送来。但这里的东西,你自己收拾。”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林朔,“一个月内,除了送物资的人,不会有人打扰你。当然,你也别想出去。”
这与其说是工坊,不如说是一座设施齐全的监狱。给予材料,却隔绝外界,成败与否,全凭他自己。
“我需要几个帮手,”林朔尝试着要求,“熟悉木工和铁匠活的。”
赫连锋嗤笑一声:“帮手?你以为你是来当匠头的?少主只要结果,不要过程。”他指了指堆满角落的破烂,“这里的东西,还有你那条命,就是你全部的‘帮手’。”说完,他不再多言,转身走出工坊,沉重的铁门再次合拢,落锁声在石窟内格外清晰。
孤独感和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涌来。林朔站在原地,深吸了几口带着霉味和金属锈蚀气息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他走到一堆生锈的金属锭前,拿起一小块,入手沉甸甸的。又捡起一根半腐的木料,掰了掰,材质尚可。
条件艰苦,但材料确实比铁山堡丰富得多。他不再犹豫,挽起袖子,开始清理中央一片空地,将有用的木料、金属分门别类,将破损的兵器中还能用的零件拆解下来。汗水很快浸湿了他破旧的衣衫,灰尘沾满了脸颊,但他动作不停,像一只筑巢的工蚁,用忙碌对抗着内心的焦虑和对未知的恐惧。
几天过去,林朔几乎不眠不休。他清理出了工作区域,修复了一座最小的锻炉和风箱,用收集到的工具制作了几件急需的卡具和模具。他反复计算着弩臂的受力、箭矢的初速和空气阻力,在地上用炭笔画满了各种旁人看不懂的符号和图形。饿了就啃几口送来的干粮,困极了就靠在材料堆上打个盹。
他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外界的一切仿佛都已消失。只有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他会停下手中的活计,抬头透过天窗望向那一小片星空,想起铁山堡的刀疤老兵,想起那场惨烈的守城战,想起楚夜那双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睛。
压力无时无刻不在。但他发现,当全身心投入到具体的技术难题中时,恐惧反而被一种纯粹的、解决问题的执着所取代。他要做的,不是取悦楚夜,而是征服眼前这个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这天,他正尝试用收集到的牛筋和某种韧性极强的藤皮复合制作新型弓弦,工坊的铁门突然被敲响。不是送饭的时间。林朔警惕地放下工具,走到门后。
门上的小窗打开,外面不是寻常守卫,而是赫连锋。他隔着铁窗,丢进来一个小布包。“接着。”他的表情依旧冷硬,但眼神似乎比上次多了点什么。
林朔接住布包,入手沉甸甸的,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颜色暗沉、却异常沉重的金属块,以及一小卷质地柔软、闪着幽光的丝线。他从未见过这种材料。
“这是……”林朔抬头,疑惑地看向赫连锋。
赫连锋移开目光,语气生硬:“库房角落里找到的破烂,放着也是生锈。或许……你能用上。”说完,不等林朔反应,便“啪”地一声关上了小窗,脚步声远去。
林朔握着那几块奇特的金属和丝线,愣了片刻。赫连锋这看似随意的举动,背后定然有楚夜的默许,甚至是指示。这是在给他增加筹码?还是新一轮的试探?
他不再多想,将新材料拿到灯下仔细研究。金属密度极高,韧性似乎也不错。丝线更是坚韧异常。这些都是改良弩臂和弓弦的绝佳材料!
希望,如同黑暗中的一丝微光,骤然亮起。林朔眼中重新燃起斗志,他回到工作台前,将新材料纳入计算,开始新一轮的疯狂演算和试验。
他不知道的是,在工坊上方某个隐蔽的通风口后,楚夜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注视着下方那个在杂乱材料中忙碌不休的孤单身影,看着他面对困境时的专注,接到意外材料时的惊讶与迅速投入。楚夜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玄色大氅上那冰冷的猛禽刺绣,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一个月的时间,就在这种极度的专注、巨大的压力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帮助”下,悄然流逝。最终的考核,即将来临。而林朔的作品,是否真能射穿那看似不可能的岩点和双重铁甲,仍是未知之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