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锋初试

五十具“破甲弩”整齐地排列在黑隼堡校场中央，乌黑的弩身在秋日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桐油和金属的混合气味，肃杀而凝重。林朔站在弩阵前，身形挺拔，尽管眼底带着连日操劳的血丝，但神情平静。他身后站着以断指老铁匠为首的十余名工匠，个个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楚夜在赫连锋及一众将领的簇拥下缓步而来。他今日未着玄色大氅，而是一身暗绣猛禽纹的墨蓝劲装，少了几分飘逸，多了几分迫人的锐气。他的目光扫过整齐的弩阵，并未在弩上停留太久，便落到了林朔脸上。

“开始。”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

赫连锋一挥手，一队早已准备好的精锐弩手出列，动作划一地取弩、上弦、验箭。他们的动作带着军旅特有的干练，但与手中这批结构略显奇异的新弩相比，仍显出一丝生疏。

“目标，二百步，双重铁甲靶！”赫连锋沉声下令。

令旗挥下。崩崩崩！一连串低沉有力的弩弦震响炸开，不同于制式弩箭的尖锐破空声，这批“破甲弩”射出的箭矢声音更加沉闷，速度却肉眼可见地更快！

咄咄咄咄——！

如同重锤击打铁砧的密集声响从远处的箭靶传来！众人凝目望去，只见那厚重的双重铁甲靶心位置，已被一片狰狞的破洞覆盖！箭矢不仅穿透了前两层铁甲，更深深凿入了后方厚重的木板，尾羽兀自剧烈颤动！

校场上一片倒吸冷气之声！就连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将领，脸上也露出了难以掩饰的惊容。这等穿透力，已远超军中现役的任何弩机！

“换移动靶！疾驰！”楚夜再次开口，语气依旧平淡。

标靶被换为固定在快速滑动轨道上的皮甲目标。弩手们再次上弦射击，这一次，有了之前的经验，动作流畅了许多。高速移动的靶子在箭雨中不断被命中、撕裂，精准度远超寻常！

接下来的测试更是令人瞠目：连续速射测试，上弦省力近半，射速稳定；恶劣角度射击，凭借那奇特的导轨刻度调整，弩手也能轻易命中以往难以企及的目标。

赫连锋亲自上前，检查了几具经过高强度测试的弩机，特别是关键部位的机括和弩臂，除了正常的使用痕迹，竟无一丝变形或损坏的迹象！他看向林朔的眼神，彻底变了，那是一种对不可思议技艺的震撼，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楚夜自始至终没有说话，他缓步走到一具弩机前，伸手抚过冰冷的弩身，指尖在那些精密结合的部件接缝处轻轻划过。然后，他拿起一支特制的三棱破甲箭，箭簇在阳光下泛着幽冷的蓝光，这是林朔用赫连锋后来提供的特殊金属打造的。

他没有试射，只是将箭簇对准阳光看了看，又用手指轻轻弹了弹箭杆，倾听那细微的震颤回音。

“耗材几何？日产几具？”他忽然问，目光依旧落在箭簇上。

林朔心中早有腹稿，沉声应答：“若材料充足，熟手工匠配合，剔除初期磨合，五日可产十具。核心弩臂与箭簇需特种金属，若能稳定供应，产能可再提三成。”

楚夜放下箭矢，转身，目光如实质般压在林朔身上。校场上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即日起，”楚夜的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设立‘弩械司’，隶于黑隼堡。林朔任司正，掌‘破甲弩’一应制造、改良事宜。堡内工匠、资源，优先调配。”

司正！虽只是工坊主事，却已是有品级的正式任命！这意味着林朔从此不再是身份暧昧的“匠户”，而是西凌护国府体系内的一员！赫连锋眼中精光一闪，深深看了林朔一眼。

“谢少主！”林朔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各种目光——羡慕、嫉妒、探究、敬畏。

楚夜微微颔首，却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赫连。”

“末将在！”

“拨一队锐士，归入弩械司，专司护卫与……纪律。”楚夜的目光扫过那些面露喜色的老工匠，“有功则赏，有过则罚，懈怠延误者，军法从事。”

“遵命！”赫连锋大声应命。

林朔心中一凛。这是授职，更是套上枷锁。给了名分和资源，也给了更严苛的监督和更直接的责任。功赏过罚，军法如山，再无回旋余地。

楚夜不再多言，转身离去，将领们紧随其后。校场上顿时喧闹起来，工匠们围上来向林朔道贺，气氛热烈。

林朔站起身，脸上并无太多喜色。他望向楚夜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校场上那些冰冷的“破甲弩”。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真正被绑上了西凌的战车。弩械司司正，这个位置是权力，更是漩涡中心。他展现出的价值越大，觊觎的目光就会越多，楚夜的“期待”也会越高。

他握了握拳，感受着指尖因为长期接触工具而磨出的薄茧。路，已经选了，就只能走下去。而且，必须走得比任何人都稳，比任何人都快。

“老师傅们，”他转身，对围拢过来的工匠们朗声道，“收拾器械，回工坊。首批五十具交付完成，但改良不能停。我们接下来，要试制更轻便的骑弩！”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工匠们轰然应诺，眼神中充满了干劲与信服。危机与机遇并存的工坊生涯，翻开了新的一页。而林朔明白，真正的风浪，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