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父亲动用了“家庭和睦”的铁律,强制要求贺殊出席严家主办的商务晚宴。
理由是,不能失了礼数,尤其是在联姻对象严家面前。
贺殊穿着一身香槟色的小礼裙,像一尊被精心打扮的人偶,跟在父亲、继母和贺莹身后。

贺莹一身张扬的红色长裙,亲昵地挽着父亲的手臂,笑容得体,仿佛白天那场风波从未发生。
宴会厅觥筹交错,衣香鬓影。贺殊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躲在角落,小口啜饮着果汁。
“哟,今天倒是挺乖。”
一个熟悉又讨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贺殊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严浩翔端着酒杯,踱步到她身边。他穿着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身姿挺拔,确实是场中瞩目的焦点。他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神里是惯有的挑剔,但细看之下,又似乎藏着一丝别样的情绪。
严浩翔穿这么素,丢的不只是你们贺家的脸,还有我们严家的。
他语气欠揍,试图用惯常的斗嘴模式开启对话。
贺殊懒得理他,转身想走。
严浩翔喂!
严浩翔下意识抓住她的手腕,力道有些紧,随即又像被烫到一样松开,耳根微不可查地泛红。他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
严浩翔……我是说,待会儿舞会开场,你别又像上次一样躲起来,丢我们两家的脸。
他明明是想邀请她跳第一支舞,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带着刺的“提醒”。
贺殊心底那点因为他的触碰而泛起的微小波澜,瞬间被这句话浇灭。她抬起眼,冷冷地看着他。
贺殊严少爷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机会,因为我根本不会跟你跳。
说完,她不再看他瞬间僵住的脸色,提着裙摆,径直穿过人群,走向通往露天阳台的玻璃门。
将宴会的喧嚣与虚伪隔绝在身后,晚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面而来,吹散了心头的些许烦闷。贺殊靠在冰凉的栏杆上,望着楼下花园里影影绰绰的灯光,轻轻吐出一口气。
张真源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突然在身侧响起。
贺殊吓了一跳,猛地转头。
阳台另一侧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高挑的男孩倚着罗马柱,手里也端着一杯酒,但他只是轻轻晃动着,并未品尝。
他换下了校服,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和长裤,与宴会厅里那些珠光宝气的人格格不入,冷峻的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不真实。
贺殊你怎么在这里?
张真源里面,太吵。
他言简意赅,目光从楼下的花园移到她脸上。
张真源而且,虚假的笑容看多了,伤眼睛。
他的话直接得近乎刻薄,却奇异地说中了贺殊的心事。她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贺殊你也觉得假?
张真源人群聚集的地方,演戏是常态。没必要为此消耗自己。
他的冷静像一捧清泉,悄然浇熄了贺殊因严浩翔而燃起的怒火和委屈。
贺殊也没什么,只是有时候会觉得……很累。
张真源累,是因为你在意。棋盘上的棋子,不会觉得累。”
棋子?贺殊怔了怔。
贺殊你觉得我是棋子?
张真源每个人都是某种意义上的棋子。但聪明的棋子,知道自己在棋盘上,并且,在寻找变成棋手的机会。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通透和冷静,没有任何安慰的辞藻,却轻易地解构了她的困境,让她从自怜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以一种更冷静的视角看待一切。
是啊,她何必为了严浩翔那别扭的关心和家人的偏见而生气?
她知道自己身处棋局,这就够了。
一阵夜风吹来,拂动了她的发丝。她看着张真源那双在暗处依然清亮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看似冷酷疏离的转校生,或许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她没有说谢谢,只是看着他,露出了今晚第一个发自内心的、轻松的笑容。
张真源看着她嘴角的弧度,冰冷的唇角似乎也几不可查地柔和了一瞬,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阳台玻璃门的方向,传来一声轻微的脚步声。
贺殊和张真源同时转头。
贺莹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香槟,脸上满是玩味的笑容。她的目光在贺殊脸上尚未褪去的笑意和张真源那专注的侧影之间来回扫视,像是抓住了什么天大的把柄。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贺殊一眼,随即转身,重新融入了宴会厅的喧嚣之中。
阳台再次恢复了静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