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冷风并未完全吹散贺殊心头的滞涩。
张真源的话像一帖清醒剂,让她看清了棋局,却无法立刻抹去身为棋子时被拨弄的钝痛。
她整理了一下表情,重新推开那扇沉重的玻璃门,将安静的夜色与那个冷峻的哲学家留在身后,再次踏入那片浮华喧嚣的声浪里。
几乎是立刻,她的目光就被舞池中央那对旋转的身影攫住了。
严浩翔和贺莹。
他穿着挺括的黑色西装,她是一袭夺目的红裙。
严浩翔的目光其实一直若有似无地瞟向阳台方向,当贺殊独自离开时,他心头莫名窜起一股火——她就这么走了?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他故意接受了贺莹的邀舞,想看看那个没良心的丫头会不会有点反应。
此刻,他脸上带着惯有的、略显倨傲的笑容,正微微低头,听着贺莹仰头娇笑着说什么。贺莹的手搭在他的肩上,若有似无地摩挲着西装的面料,眼神流转间,是毫不掩饰的得意与占有欲。
一支快节奏的舞曲,他们却跳出了几分暧昧的贴近。
“看那边,浩翔少爷还是和贺莹小姐更般配啊。”
“是啊,贺殊小姐到底还是太小家子气了,撑不起场面。”
“听说成绩也不如她姐姐,性格还那么倔,也就仗着有个好出身……”
“嘘,小声点,不过说真的,贺莹小姐确实更懂事,更会交际。”
细碎却清晰的议论,像冰冷的针,从四面八方刺入贺殊的耳膜。每一句“不如”,每一句“比不上”,都精准地踩在她最敏感脆弱的神经上。她努力维持的平静面具,在这些声音中开始寸寸龟裂。
贺殊的脚步钉在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冷了下去。
她知道自己不该在意。那个死要面子、说话永远带刺的严浩翔,那个所谓的联姻对象,她从来也没真正放在心上过。
可是……
看着贺莹那带着挑衅和胜利意味的眼神,听着周围那些将她贬低到尘埃里的比较,一种混合着恶心、愤怒和巨大委屈的情绪猛地涌上喉咙,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为什么她无论怎么努力,在别人眼里永远比不上贺莹的惺惺作态?
为什么连这个她并不怎么想要的“未婚夫”,贺莹也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她的不堪一击?
宴会厅里温暖的空气瞬间变得粘稠窒息,周围的笑语声都化作了嗡嗡的耳鸣。
她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再多待一秒,她怕自己会失控,会崩溃,会彻底坐实那些“不如贺莹”的论断。
转身,她想逃离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裙摆却在不经意间勾住了旁边装饰盆栽的枝叶,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呵,连路都走不稳。”她似乎听到有人这样低声嘲讽。
没有预想中的摔倒和狼狈。
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的腰,稳住了她的身形。
那手臂的主人带着一种阳光晒过般的清新气息,瞬间驱散了她周遭令人窒息的浑浊空气。
贺殊惊魂未定地抬头,撞入了一双含笑的、清澈的眼眸里。
是丁程鑫。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穿着合体的浅灰色西装,不像严浩翔那样带着攻击性的锐利,更像一个优雅温暖的王子。
他松开扶住她腰的手,动作自然得体,随即后退半步,在她面前微微躬身,做出了一个标准而漂亮的邀舞手势。他的笑容坦荡而真诚,如同冲破乌云的阳光,不掺杂任何试探与算计。
严浩翔看着这一幕,搂着贺莹腰肢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捏得贺莹微微蹙眉。他胸腔里那股无名火燃烧得更旺了——
那个死小子是谁?怎么敢碰他的殊殊!
丁程鑫小姐,看起来你需要一支舞转换心情。不知道我是否有这个荣幸?”
那一刻,舞池中央的严浩翔脸色彻底沉了下来,目光锐利如刀地射向丁程鑫。
周围的窃窃私语也诡异地停顿了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突如其来的邀约上。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在远去。
贺殊看着丁程鑫那双盛满暖意和纯粹善意的眼睛,看着他悬在半空、等待她回应的手。
刚才那种几乎要将她淹没的窒息感、那些刺耳的议论、严浩翔赌气带来的难堪……竟奇异地开始消退,被他眼中毫无保留的支持和温暖所驱散。
她没有去看严浩翔和贺莹那变得难看的脸色,也没有理会周围惊讶或审视的目光,只是深吸一口气,然后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了丁程鑫温热的掌心。
贺殊我跳的不好,请多关照。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微颤,却又异常清晰。
丁程鑫的笑容瞬间放大,灿烂得晃眼。他稳稳地握住她的手,引领着她,一步步走向那片流光溢彩的舞池,仿佛走向一个与刚才那个冰冷角落截然不同的、温暖的全新世界。
“好像跳得也不赖嘛……”
“仪态倒是不错。”
“看起来好般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