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冬的风永远带着淬冰的凌厉，卷着雪粒抽打在执行官府邸的冰晶穹顶，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如同无数细小的冰刃在切割空气。伊莱亚斯推开实验室的门时，肩头落满了雪花，靛蓝色长袍上的星芒暗纹在风雪中若隐若现，衣摆散落的荧光与雪片相撞，瞬间化作细小的水汽，消散在凛冽的寒意里。
“看来须弥的暖湿气息，还没从你骨子里褪干净。”
熟悉的、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从实验室深处传来，伊莱亚斯顿了顿脚步，指尖萦绕的雾状元素力下意识地波动了一下。多托雷背对着他站在金属操作台旁，白大褂的下摆垂落在地面，沾染了些许淡蓝色的冰晶粉末，鸟嘴面具反射着冷冽的光，与周围的实验仪器形成一种诡异的和谐。
“博士倒是消息灵通，知道我今日返程。”伊莱亚斯摘下沾雪的手套，苍白修长的手指轻叩桌面，指尖的虚幻残影在冰质桌面上转瞬即逝，“还是说，你对我的行踪格外‘关注’？”
多托雷转过身，鸟嘴面具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气，落在他的银质面具上：“毕竟，能将须弥的雾虚花粉在至冬冻土上培育成功的人，整个愚人众也只有你一个。我对‘有趣的实验品’，向来很上心。”他抬手示意了一下操作台，那里的水晶容器中，淡紫色的雾虚花粉正在营养液中缓缓沉浮，周围环绕着一圈冰棱，精准地维持着临界温度。
伊莱亚斯走近细看，发现营养液中混入了某种银白色的液体，正是博士特制的细胞活化剂。“你改动了营养配方？”
“纯粹的须弥配方无法抵御至冬的严寒，就像纯粹的理想主义者无法在现实中存活。”多托雷的指尖划过水晶容器的边缘，留下一道极淡的冰痕，“我只是帮你消除了一些‘不必要的障碍’，就像上次在雨林，我帮你终止了那个注定失败的永久幻梦实验。”
提到雨林的往事，伊莱亚斯面具下的淡紫色晶体微微发烫。当时他沉浸在完美梦境的构建中，险些被失控的意识反噬，是博士突然出现，用特制的药剂强行撕裂了幻境，才让他免于沦为梦境的囚徒。“我记得当时你说，我的实验‘太过天真’。”
“难道不是吗？”多托雷轻笑一声，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不懂得控制边界的幻梦，终究只是自我毁灭的陷阱。就像你现在依赖的记忆记录仪，若是有一天它失效了，你还能分清自己是谁吗？”
伊莱亚斯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抚摸了一下腰间的黄铜仪器——那是他委托至冬工坊特制的记忆记录仪，每当自我认知开始模糊，便需要靠它校准真实记忆。他能感觉到面具下的皮肤在隐隐刺痛，冰晶状的纹路正在缓慢蔓延，这是长期沉浸梦境的副作用，也是邪眼反噬的证明。
“邪眼的反噬？不过是美梦代价的利息。”伊莱亚斯轻声念出自己的金句，指尖的雾状元素力与水晶容器中的花粉产生共鸣，泛起细碎的荧光，“比起永恒的清醒痛苦，短暂的精神消融何其温柔。”
多托雷的目光落在他泛着荧光的指尖，沉默了片刻：“你的偏执很有趣，但也很危险。下次校准记忆时，或许可以让我来帮你——我的仪器，比你手中的这台精密十倍，能精准剔除所有混杂的梦境碎片。”
伊莱亚斯抬眼，面具下的目光与博士的视线相撞。他能感觉到对方并非单纯的好奇，而是带着一种研究者对稀有样本的极致关注，这种关注不含恶意，甚至带着一丝同类相惜的默契。“不必了，我更习惯自己掌控一切。”他转身走向窗边，看着外面漫天的风雪，“就像你从不允许别人干涉你的实验一样。”
多托雷没有反驳，只是拿起操作台上的一支水晶瓶，瓶中装着淡蓝色的幻梦香：“这是你为稻妻任务准备的？混合了至冬的冰晶粉末，倒是比之前的版本更具穿透力。”
“鸣神大社的巫女意志坚定，常规幻梦香无法奏效。”伊莱亚斯的声音平静无波，“需要借助至冬的严寒，冻结她们意识中的执念，再用幻梦填补空白。”
“想法不错，但还不够完善。”多托雷将水晶瓶递给伊莱亚斯，指尖不经意间擦过他的手背，冰凉的触感让伊莱亚斯微微一怔，“我这里有一批新型的神经干扰剂，可以混入幻梦香中，能让梦境的真实感提升三倍。不过，它的副作用也会相应增强——你的冰晶纹路，可能会蔓延得更快。”
伊莱亚斯接过水晶瓶，瓶身残留着博士指尖的温度，与至冬的严寒形成鲜明对比。“副作用从来不是我考虑的重点。”他将水晶瓶收好，“只要能达成目的，些许代价无关紧要。”
“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多托雷的声音柔和了些许，“为了目标不择手段，哪怕牺牲自我，这种纯粹的疯狂，与女皇陛下的理念不谋而合。”
窗外的暴风雪愈发猛烈，实验室里的暖炉燃烧着熊熊火焰，映照着两人并肩站立的身影。伊莱亚斯能闻到博士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与冰元素力的气息，这种气息让他莫名地感到安心，就像在混乱的梦境中找到了唯一的锚点。
“稻妻任务，你会随行。”伊莱亚斯陈述道，而非询问。
“当然。”多托雷的指尖在操作台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我对雷神的永恒意志很感兴趣，也想看看你的幻梦，能否在绝对的永恒面前，撕开一道裂缝。”他顿了顿，补充道，“顺便，确保你不会在梦境中迷失自我——毕竟，像你这样有趣的‘素材’，可不多见。”
伊莱亚斯没有回应，只是望着水晶容器中缓缓沉浮的雾虚花粉，面具下的淡紫色晶体闪烁着幽光。在这片冰冷的至冬冻土上，他以为自己会永远孤独地行走在幻梦与现实的边界，却没想到会遇到一个能理解他偏执、看穿他脆弱的人。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并不令人反感，就像在褪色的现实画布上，突然添上了一抹意想不到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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