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恨纠缠·05

Cheaper.05

兰夫人心底那点本就微弱的希冀慢慢冷却。

她开始觉得，自己不过是他为宫门选的“合适夫人”，是为了传宗接代才被选中的棋子。

如今孩子已然降生，他自然没了再费心讨好的必要，那些曾经的温厚，不过是一时兴起的伪装。

她不愿深究他眼底的迟疑与克制，只凭着自己的揣测，在两人之间筑起更高的墙。

隔阂像藤蔓般疯长，缠得两人喘不过气。

明明同处一府，同育一女，却比陌生人还要疏离。

兰夫人心里的恨从未消减。

恨年少情缘被斩断，恨身不由己嫁入宫门，恨这份无爱的婚姻困住了自己。

可遗憾也如影随形，遗憾没能与心上人相守，遗憾这深宫岁月只剩孤寂。

而看着宫紫羽那张既像自己、又带着宫家血脉的小脸，她的内心更是撕扯得支离破碎。

这是她唯一的牵挂，是她在这冰冷宫门上唯一的温暖，可她身上流着的，偏偏是她既抵触又无法摆脱的宫家血。

爱与恨，怜与怨，在她心底反复拉扯，让她日夜煎熬，终究活成了一座孤岛，连对孩子的疼爱里，都掺着几分无法言说的矛盾与苦涩。

日头暖融融的，洒得兰夫人院中的海棠花影斑驳。

小宫紫羽扎着双丫髻，红绸带在脑后晃悠悠，一手高高举着竹编扑蝶网，另一手紧紧攥着只彩翼斑斓的大蝴蝶，蝶翅还在她掌心轻轻扑扇，带着草木的清润气息。

-宫紫羽-“娘亲！娘亲快看！”

她迈着小短腿，跑得裙摆翻飞，笑声脆生生撞在廊柱上。

脚下不知被石子绊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在青石板上，膝盖蹭满了泥印，网子也飞了出去。

可她蹙着小眉头吸了吸鼻子，攥着蝴蝶的手却没松半分，反倒握得更紧了。

爬起来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小紫羽顾不上揉发红的膝盖，举着蝴蝶就往窗边跑。

兰夫人正临窗坐着，指尖捏着未完成的绣品，眼神飘向远方，不知在沉思什么。

-宫紫羽-“送给娘亲……娘亲，好看吗？”

小紫羽仰着小脸，眼里满是期待。

兰夫人的目光落回女儿沾满泥点的小脸上，又扫过她紧攥的蝴蝶，沉默片刻，只淡淡移开视线，起身转身进了内室，连一句回应都没有。

小紫羽脸上的笑意僵住，小嘴微微抿起，却没哭。

这时宫鸿羽恰好走来，见女儿这模样，快步上前将她抱起放在膝上，从袖中摸出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递到她嘴边。

-宫鸿羽-“紫羽乖，尝尝这个，甜着呢。”

小紫羽眼睛亮了亮，咬了一口糖葫芦，酸甜的滋味漫开，她立刻把刚才的委屈抛到脑后，小心翼翼将蝴蝶放到父亲宽大的手掌心。

-宫紫羽-“爹爹，给你，和糖葫芦一样好看！”

宫鸿羽看着掌心里乖乖停驻的蝴蝶，又低头揉揉女儿的发顶，眼底满是柔色，低声笑着应。

-宫鸿羽-“嗯，紫羽送的，最好看。”

内室窗边，兰夫人悄悄撩开半幅帘幔，望着院中父女俩温情的模样，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帘布。

女儿的笑脸、宫鸿羽的温厚，像两根细针，轻轻刺着她的心。

她既盼着女儿能得到完整的疼爱，又无法释怀自己心底的芥蒂。

既羡慕那份父女情深，又抵触着融入这份属于“宫家”的温暖，心情像被揉皱的锦缎，密密麻麻地缠满了矛盾与酸涩。

兰夫人的病来得悄无声息，却缠绵得厉害。

锦被裹着她单薄的身子，却暖不透骨子里的寒凉。

她侧卧在榻上，鬓发松散地贴在苍白的颊边，往日里温润有神的眼眸此刻半睁半阖，只剩一片倦怠的雾霭。

呼吸轻浅而滞涩，每一次起伏都带着不易察觉的咳喘，胸口像是压着块沉石，闷得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窗外的日光透过纱帘，化作一片朦胧的暖黄，落在她枯瘦的指尖上，却激不起半分暖意。

丫鬟端来的汤药冒着袅袅热气，她勉强撑着坐起身，刚喝了一口，便被那苦涩的滋味呛得蹙眉，胸口一阵翻涌，索性偏过头，再也喝不下去。

郁结在心底的恨与怨、遗憾与矛盾，像藤蔓般死死缠裹着她的脏腑。

宫鸿羽的沉默、女儿懵懂的依赖、那些挥之不去的过往与流言，尽数化作蚀骨的阴翳，日夜啃噬着她的心神。

她常常在半梦半醒间看见年少时的月光，又骤然被宫门的冷墙惊醒，冷汗浸湿了中衣，心跳得如同要撞碎胸膛。

宫鸿羽来看过她几次，带来名贵的药材，坐在榻边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嘱咐她好生休养。

兰夫人闭着眼，不愿看他，也不愿回应，只任由那份寒凉与郁结在体内蔓延。

她知道自己这病，药石难医，根源全在那颗早已被爱恨撕扯得支离破碎的心上。

解铃还须系铃人，可那系铃的人，终究不懂她心底的千回百转，而她，也早已没了主动去解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