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红宫道蜿蜒向前,如同一条冰冷的锁链,牵引着沈清鸢走向养心殿。
她身着正红宫装,凤凰刺绣在日光下流转着刺目的光泽,满头珠翠随着步履轻摇,叮咚作响,每一声都像是在嘲讽她此刻的屈膝。晚翠跟在身后,捧着一方锦盒,里面是萧烬渊昨日送来的那支赤金步摇——沈清鸢最终还是戴上了它,连同满身的华贵,一并化作向皇权低头的筹码。
养心殿外,李总管早已等候在那里,见她走来,脸上堆着程式化的恭敬:“淑妃娘娘,陛下在殿内等着您呢。”他的目光扫过她一身盛装,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似是没想到昨日还敢在太和殿当众忤逆的人,今日会如此顺从。
沈清鸢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抬脚跨进殿门。殿内沉香袅袅,暖意融融,与她心头的寒凉形成鲜明对比。萧烬渊坐在靠窗的软榻上,手中捧着一卷奏折,玄色龙袍衬得他肩背挺拔,侧脸线条冷硬。
听到脚步声,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开口:“来了。”
那语气平淡无波,听不出喜怒,却让沈清鸢的心脏骤然收紧。她停下脚步,站在离他三丈远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臣妾,参见陛下。”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恭敬地向他行礼,第一次喊他“陛下”,第一次自称“臣妾”。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与泪的涩味。
萧烬渊终于抬起头,黑眸落在她身上,目光从她满头的珠翠扫到她泛红的眼角,最终定格在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他放下奏折,起身缓步走向她,龙靴踏在金砖上,声响沉闷,如同敲在她的心上。
“昨日在太和殿,你不是很有骨气吗?”他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带着一丝讥讽,“今日怎么肯向朕行礼了?”
沈清鸢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又迅速褪去血色,变得苍白。她死死地咬着下唇,逼回眼眶里的泪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昨日是臣妾无知,顶撞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
“恕罪?”萧烬渊轻笑一声,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大,却足以让她抬头直视他,“沈清鸢,你以为一句‘恕罪’,就能抵消你昨日的忤逆?就能让朕忘记你说的‘不共戴天’?”
他的指尖冰凉,眼神锐利如刀,仿佛要将她的心思看穿。沈清鸢被迫与他对视,看着他眼底翻涌的复杂情绪,有愤怒,有嘲讽,还有一丝她读不懂的期待。
“臣妾不敢。”她艰难地开口,“臣妾知道,昨日之事,是臣妾太过冲动。陛下宽宏大量,还请陛下看在臣妾一时糊涂的份上,放过沈家旁支的族人。他们是无辜的,不该为臣妾的过错买单。”
她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一丝恳求。为了那些族人,她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尊严,低下了曾经高高昂起的头颅。
萧烬渊看着她眼底的恳求,心中的怒火莫名消散了大半。他知道,她此刻的顺从,并非真心,而是为了沈家的族人。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控制不住地心动。这是她第一次向他低头,第一次恳求他,第一次为了某件事,愿意在他面前服软。
他松开捏着她下巴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似乎还残留着她肌肤的细腻触感。“你想让朕放过他们?”
“是。”沈清鸢连忙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只要陛下肯放过他们,臣妾愿意做任何事情。”
“任何事情?”萧烬渊挑眉,黑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包括……留在朕身边,做朕的淑妃,乖乖听话?”
沈清鸢的身体猛地一僵,心中的恨意再次翻涌。可一想到那些被关在天牢里的族人,想到他们可能面临的酷刑与死亡,她便只能将恨意死死压在心底。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麻木的顺从:“是,臣妾愿意。”
“好。”萧烬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满意的笑容,那笑容却未达眼底,“朕答应你,只要你乖乖听话,安分守己,朕便下令放了沈家旁支的族人,还会给他们一笔钱财,让他们远离京城,安稳度日。”
沈清鸢的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悬在头顶的利剑终于暂时移开。她再次屈膝,深深一拜:“谢陛下。”
“起来吧。”萧烬渊伸手,想要扶她起身。
沈清鸢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她的动作很轻微,却被萧烬渊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刚刚升起的一丝暖意也消失殆尽。
“怎么?”他语气冰冷,“让你向朕低头,就这么难?连碰一下都不愿意?”
“臣妾不敢。”沈清鸢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是臣妾身份低微,不敢劳动陛下。”
“身份低微?”萧烬渊冷笑,“你是朕封的淑妃,是这后宫中仅次于皇后的存在,谁敢说你身份低微?沈清鸢,你心里那点心思,以为朕不知道吗?”
他上前一步,逼近她,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气:“你不过是想暂时稳住朕,保住沈家的族人。等日后有了机会,你还是会恨朕,还是会想着报复朕,对不对?”
沈清鸢的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否认。她知道,在萧烬渊面前,任何谎言都无所遁形。
“是。”她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声音平静却坚定,“臣妾永远不会忘记,是陛下杀了我的父兄,灭了我的家族。这份仇恨,臣妾会记一辈子。但臣妾也答应陛下,只要陛下遵守承诺,放过沈家的族人,臣妾便会安分守己地留在宫中,不会做出任何伤害陛下的事情。”
她的坦诚,让萧烬渊既愤怒又无奈。他知道,想要让她彻底忘记仇恨,爱上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可他就是不甘心,就是想把她留在身边,哪怕她心中只有恨。
“朕知道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李总管!”
“奴才在!”李总管连忙从殿外走进来,躬身行礼。
“传朕旨意,即刻释放沈家旁支的族人,赐白银千两,良田百亩,让他们迁往江南,永世不得回京。”萧烬渊沉声道。
“是,奴才这就去办!”李总管应声退下。
听到旨意,沈清鸢的心中彻底安定下来。她再次向萧烬渊行了一礼:“谢陛下成全。”
萧烬渊看着她,眼神复杂:“你不必谢朕。朕这么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朕自己。朕要让你留在身边,看着你一点点放下仇恨,看着你最终只能依赖朕。”
沈清鸢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她知道,争辩毫无意义。从今往后,她在这深宫中的每一天,都将是一场煎熬。她要做的,就是忍,忍过所有的痛苦与屈辱,等待一个可以为家族报仇的机会。
萧烬渊看着她沉默的模样,心中莫名一堵。他想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转身走向软榻,重新拿起奏折,却再也看不下去。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她,看着她一身红衣,站在殿中,如同一朵带刺的玫瑰,美丽却危险。
“你若是累了,便先回长乐宫休息吧。”他最终还是开口,语气缓和了一些,“日后若是在宫中遇到什么麻烦,或是需要什么东西,都可以告诉李总管,或是直接告诉朕。”
沈清鸢点了点头:“谢陛下关心。臣妾告退。”
她转身,向殿外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重。走出养心殿,阳光洒在她的身上,却暖不了她冰冷的心。她知道,这只是她在深宫中煎熬的开始,往后的日子,还有更多的痛苦与屈辱在等着她。
晚翠连忙跟上她的脚步,脸上带着一丝欣慰:“娘娘,太好了,沈家的族人终于没事了。”
沈清鸢没有说话,只是加快了脚步。她只想尽快回到长乐宫,回到那个虽然是囚笼,却能让她暂时喘息的地方。
回到长乐宫,沈清鸢便遣退了所有的宫女,独自一人坐在殿内。她取下头上的珠翠,脱下身上的红衣,换上了一身素色的衣裙。没有了那些华丽的装饰,她看起来清瘦了许多,眉宇间的疲惫与哀伤也更加明显。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棵梧桐树。树叶已经落尽,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摇曳,如同她此刻的人生,荒芜而绝望。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晚翠端着一碗燕窝粥走了进来:“娘娘,您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快趁热喝点燕窝粥吧。”
沈清鸢摇了摇头:“我不饿。”
“娘娘,您就算不饿,也多少吃一点吧。”晚翠劝道,“您身子本就虚弱,若是再不吃东西,会病倒的。陛下虽然……但他还是关心您的,您若是病倒了,他定会担心的。”
“他才不会担心。”沈清鸢冷笑一声,“他只在乎我是不是还活着,是不是还能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囚鸟。”
话虽如此,她还是接过了燕窝粥。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她要好好活着,为了那些死去的亲人,为了那些被她救下的族人,也为了将来的复仇。
她小口小口地喝着燕窝粥,味道软糯香甜,却让她尝不出丝毫暖意。她的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家人的身影,浮现出萧烬渊那张俊美却残酷的脸。
仇恨与隐忍,如同两条毒蛇,在她的心中交织缠绕,让她痛不欲生。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宫女的声音:“娘娘,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赏赐。”
沈清鸢的动作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皇后?她与皇后素无交情,皇后为何会突然派人送来赏赐?
她放下燕窝粥,沉声道:“让她进来。”
很快,一名宫女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奴婢参见淑妃娘娘。皇后娘娘听闻娘娘近日身体不适,特意让奴婢送来一些补品,希望娘娘能早日康复。”
沈清鸢看着那个锦盒,心中充满了警惕。她知道,这深宫中的女人,个个心思深沉,皇后突然送来赏赐,定不会那么简单。
“替我谢过皇后娘娘。”她淡淡道,“东西留下吧,你回去复命吧。”
“是。”宫女应声退下。
晚翠走上前,打开锦盒,里面放着几盒名贵的补品,还有一支玉簪。玉簪质地温润,雕工精美,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娘娘,皇后娘娘送来的这些补品,都是上好的东西,对身体很有好处。”晚翠说道。
沈清鸢却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语气淡漠:“收起来吧,我不需要。”
她知道,皇后此举,无非是想试探她,或是想拉拢她。可她在这深宫中,只想安安分分地活着,不想卷入任何后宫争斗。她的敌人,只有萧烬渊一个。
晚翠不敢违抗,只能将锦盒收了起来。
沈清鸢重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天空。天空湛蓝,却被宫墙切割得支离破碎,一如她的人生。她知道,往后的日子,她不仅要忍受萧烬渊的折磨,还要应对后宫中那些明枪暗箭。
这场囚禁与反抗的虐恋,这场爱恨交织的纠葛,才刚刚开始。而她这只折翼的凤凰,纵然身陷囹圄,也绝不会轻易认输。
锦盒被晚翠收进内室时,沈清鸢已重新落座在梳妆台前,指尖摩挲着镜沿冰凉的玉石,眼底一片清明。她深知后宫之中,皇后的“赏赐”从不是无缘无故的示好,更像是一场无声的敲打——提醒她即便得陛下特殊对待,也终究是寄人篱下的罪臣之女。
果然,未过半日,长乐宫的宁静便被打破。
殿门被人不请自来地推开,伴随着一阵环佩叮当,贵妃柳玉容身着一身烟霞色宫装,在一众宫女太监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她是当朝丞相之女,入宫三年,深得萧烬渊一时恩宠,向来在后宫中横行无忌,此刻看向沈清鸢的眼神,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敌意。
“哟,这就是陛下特意册封的淑妃娘娘?”柳玉容走到沈清鸢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语气尖酸,“瞧着倒是有几分姿色,难怪能让陛下为了你,不惜诛杀镇国将军满门。只可惜啊,再美的皮囊,也掩不住一身的罪臣气息。”
沈清鸢握着梳子的手猛地一紧,指节泛白。提及家族,是她心中最不能触碰的逆鳞,柳玉容的话,无疑是在她的伤口上撒盐。
她缓缓抬眼,目光冰冷地迎上柳玉容的视线,声音平静却带着刺骨的寒意:“贵妃娘娘慎言。沈家忠良,蒙冤而死,并非什么罪臣。倒是贵妃娘娘,无故闯入他人宫殿,出言不逊,未免有失身份。”
“身份?”柳玉容嗤笑一声,伸手猛地拂过梳妆台上的胭脂水粉,瓷瓶玉器摔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在这后宫之中,身份是陛下给的!你以为陛下封你个淑妃,你就能与我平起平坐了?沈清鸢,你不过是陛下一时新鲜的玩物,等陛下厌弃了你,你连宫中的奴才都不如!”
晚翠吓得脸色发白,连忙上前劝阻:“贵妃娘娘,您息怒,淑妃娘娘刚入宫不久,不懂宫中规矩,您大人有大量,不要与她计较。”
“放肆!”柳玉容反手一巴掌甩在晚翠脸上,打得她踉跄着后退几步,嘴角瞬间溢出血丝,“一个卑贱的奴才,也敢插嘴主子们的谈话?看来这长乐宫的人,都是没规没矩的!”
沈清鸢猛地站起身,眼中怒火熊熊燃烧。晚翠是为了护她才遭此毒手,她绝不能坐视不管。“柳玉容!你敢动我的人?”
“动了又如何?”柳玉容挑眉,语气嚣张,“在这后宫,我想动谁,就动谁!你若是不服,大可去告诉陛下啊!你看看陛下是信你这个罪臣之女,还是信我这个丞相之女!”
她料定了萧烬渊不会为了一个心怀怨恨的女人,去责罚她这个有家族撑腰的贵妃。
沈清鸢紧紧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她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她知道,此刻与柳玉容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自己和身边的人。萧烬渊的宠爱是假,利用与牵制才是真,她不能指望他为自己出头。
“贵妃娘娘今日前来,若是只为了寻衅滋事,那臣妾便不奉陪了。”她压下心中的怒火,缓缓坐下,语气淡漠,“长乐宫简陋,容不下贵妃娘娘这尊大佛,还请娘娘移步。”
“想赶我走?”柳玉容冷笑,目光扫过殿内的陈设,“也对,这长乐宫再好,也终究是个囚笼。沈清鸢,你就一辈子困在这里吧,陪着你的仇恨,守着你的空寂,直到陛下彻底忘记你!”
她说着,转身看向身后的宫女:“把这里的东西,都给我砸了!我倒要看看,没有了这些华服首饰,这罪臣之女还能不能维持她淑妃的体面!”
宫女们不敢违抗,纷纷上前,开始大肆破坏殿内的陈设。桌椅被推翻,书画被撕碎,名贵的瓷器摔得粉碎,原本精致奢华的长乐宫,瞬间变得一片狼藉。
晚翠想要阻拦,却被柳玉容的人死死按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眼中满是焦急与无助。
沈清鸢闭上眼,任由耳边传来各种碎裂的声响,心中一片冰凉。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柳玉容的刁难,皇后的试探,后宫中无数双觊觎的眼睛,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看她跌落尘埃。
不知过了多久,柳玉容才带着人扬长而去,临走前,还留下了一句恶毒的诅咒:“沈清鸢,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在这后宫中好过的!”
殿内终于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一片狼藉与破碎。晚翠挣脱束缚,连忙跑到沈清鸢身边,哽咽着说道:“娘娘,您没事吧?都是奴婢不好,没能保护好您。”
沈清鸢缓缓睁开眼,眼底的怒火早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我没事。”
她站起身,走到那些破碎的瓷器前,弯腰捡起一片碎片。碎片锋利,划破了她的指尖,鲜血顺着指尖滴落,落在地上,与那些破碎的瓷片相映,触目惊心。
疼痛让她更加清醒。她知道,在这深宫中,软弱只会任人欺凌,隐忍也换不来安宁。想要活下去,想要为家族报仇,她必须变得强大,必须学会在这刀光剑影的后宫中,为自己谋得一席之地。
“晚翠,起来吧。”她将碎片扔在地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坚定,“收拾一下这里,从今往后,我们不再忍了。”
晚翠愣住了,抬起头,疑惑地看着她。
沈清鸢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百倍奉还。柳玉容今日欺辱我们,来日,我定会让她付出代价。”
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哭泣、只会绝望的镇国将军府大小姐了。从今日起,她要做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哪怕身陷囚笼,也要用自己的利爪,撕开一条生路。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萧烬渊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显然是听闻了柳玉容在长乐宫闹事的消息,脸色阴沉得可怕。
看到殿内一片狼藉,看到沈清鸢指尖的血迹,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凌厉,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气。“是谁干的?”
他的声音低沉而愤怒,带着帝王的威严,让整个长乐宫都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中。
沈清鸢看着他,心中没有丝毫波澜。她知道,他此刻的愤怒,或许并非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有人竟敢在他的眼皮底下,动他的“所有物”。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近乎冷漠。
萧烬渊一步步走进殿内,目光扫过那些破碎的陈设,最终落在沈清鸢指尖的血迹上。他的心脏猛地一缩,一股莫名的怒火与心疼涌上心头。他快步走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语气急切:“你的手怎么了?是谁伤了你?”
沈清鸢下意识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握得更紧。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让她厌恶的温度。
“陛下不必如此。”她语气淡漠,“不过是一点小伤,不碍事。”
“不碍事?”萧烬渊的脸色更加阴沉,“在这后宫,竟敢有人伤朕的女人,还敢砸毁朕赐给你的宫殿!朕看她是活腻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李总管,沉声道:“李总管,去查!是谁胆大包天,敢在长乐宫闹事!查出来后,立刻带她来见朕!”
“是,奴才这就去办!”李总管连忙应声退下。
萧烬渊的目光重新回到沈清鸢身上,看着她苍白的脸颊和冷漠的眼神,心中的怒火渐渐被心疼取代。他从怀中掏出一方锦帕,小心翼翼地为她擦拭指尖的血迹,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以后再有人敢欺负你,就告诉朕。”他的声音柔和了许多,“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沈清鸢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心中冷笑。他现在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可当初伤害她最深的人,不就是他自己吗?
“谢陛下关心。”她的声音依旧冰冷,“不过臣妾自己的事情,自己会处理,就不劳陛下费心了。”
她的拒绝,让萧烬渊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看着她眼中的冷漠与疏离,心中莫名一堵。他知道,她还在恨他,还在排斥他。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想要保护她,想要让她感受到他的真心。
“清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朕知道,你还恨朕。但朕是真心想对你好,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朕一个机会?”
沈清鸢看着他眼中的恳求,心中没有丝毫动容。机会?他当初给过沈家机会吗?给过她机会吗?
“陛下说笑了。”她抽回自己的手,后退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臣妾与陛下之间,只有血海深仇,没有任何机会可言。陛下若是真的想对臣妾好,就请陛下以后不要再来打扰臣妾的生活。”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刺进萧烬渊的心脏。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黑眸中翻涌着痛苦与愤怒。他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就在这时,李总管匆匆走了进来,躬身道:“陛下,查清楚了,是贵妃娘娘带着人在长乐宫闹的事。”
萧烬渊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周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气。“柳玉容!”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眼中满是杀意,“传朕旨意,贵妃柳氏以下犯上,寻衅滋事,禁足景仁宫三个月,罚俸一年!”
“是,奴才这就去传旨!”李总管连忙应声退下。
沈清鸢没有想到,萧烬渊竟然会如此严厉地惩罚柳玉容。她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或许,这只是他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并非是为了她。
萧烬渊再次看向沈清鸢,语气缓和了一些:“现在没人敢欺负你了。你好好休息,朕已经让人去收拾宫殿了,还会让人送些新的陈设过来。”
沈清鸢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站着。
萧烬渊知道,多说无益。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向殿外走去。走到殿门口时,他停下脚步,缓缓说道:“清鸢,朕知道,要你原谅朕很难。但朕会等,等你放下仇恨的那一天。”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他的声音,也隔绝了他的气息。
沈清鸢看着空荡荡的殿门,心中一片复杂。萧烬渊的做法,让她有些看不懂。他到底是真心想对她好,还是只是想将她牢牢地控制在身边?
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知道,她的复仇之路,还很漫长。而这深宫中的每一次刁难,每一次冲突,都是对她的磨砺。她会在这磨砺中,变得越来越强大,直到有一天,能够亲手为家族报仇。
晚翠看着沈清鸢沉默的模样,小心翼翼地说道:“娘娘,陛下还是关心您的。”
沈清鸢摇了摇头,语气淡漠:“他关心的,只是他的所有物罢了。”
她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寒风凛冽,吹得枝丫作响,却吹不散她心中的仇恨与执念。
这场虐恋,这场争斗,还远远没有结束。而她,已经做好了准备,迎接接下来的一切挑战。
禁足的旨意传遍后宫,柳玉容的气焰暂歇,长乐宫却并未迎来真正的安宁。
萧烬渊兑现了承诺,不仅送来成套的新陈设,更遣了御医常驻宫侧,美其名曰“照料淑妃凤体”,实则更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沈清鸢——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御医每日诊脉,药方需先呈给养心殿过目,连她日常饮食,都要经专人试毒,这般“荣宠”,让她如芒在背。
这日午后,沈清鸢正对着棋盘枯坐,试图用黑白棋子驱散心中的纷乱,殿外忽然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并非晚翠的轻快,也非宫人的谨小慎微,带着几分迟疑与急切。
“淑妃娘娘,”一名小太监在殿外躬身,声音带着颤音,“太后宫里的李嬷嬷来了,说请您即刻前往慈宁宫问话。”
沈清鸢捏着棋子的手一顿。太后自她入宫后从未召见过,此刻突然传召,多半与柳玉容之事有关——柳玉容是太后表亲,如今受了重罚,太后怕是要寻她的晦气。
“知道了。”她放下棋子,语气平静无波,起身时顺手取了件素色披风披上,“晚翠,随我去。”
慈宁宫香烟缭绕,气氛肃穆得令人窒息。太后端坐在主位上,面容威严,眼底带着不加掩饰的审视。两侧侍立着几位宗室命妇,目光各异,有好奇,有怜悯,更多的是看好戏的冷漠。
沈清鸢行过宫礼,垂首立在殿中,不卑不亢。
“抬起头来。”太后的声音苍老而严厉。
她依言抬头,迎上太后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那张绝美的脸上不见惶恐,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反倒让太后心中添了几分不快。
“哀家听说,前日柳贵妃在你宫中受了委屈?”太后呷了口茶,慢悠悠地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你刚入宫便闹出这般动静,让陛下罚了贵妃,是觉得自己有陛下撑腰,便可在后宫中无法无天了?”
“回太后,”沈清鸢声音平稳,“当日之事,是贵妃娘娘无故闯入长乐宫,损毁陈设,还伤及臣妾宫人。陛下的旨意,是依宫规处置,并非臣妾所能左右。”
“哦?依宫规?”太后冷笑一声,目光扫过殿中众人,“一个罪臣之女,蒙陛下恩宠封了淑妃,便敢与贵妃针锋相对,这就是你说的宫规?沈清鸢,你可知你父亲谋逆,本该株连九族,陛下留你性命,封你高位,已是天恩浩荡,你该安分守己,而非恃宠而骄!”
“罪臣之女”四字,如同针般扎进沈清鸢的心底。她指尖蜷缩,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面上却依旧平静:“臣妾父亲忠心耿耿,蒙冤而死,并非谋逆。陛下圣明,终有一日会还沈家清白。臣妾入宫,并非为了恃宠而骄,只求保全沈家旁支,苟全性命而已。”
“放肆!”太后猛地拍案,茶盏险些倾倒,“还敢为逆臣狡辩!哀家看你是被仇恨冲昏了头脑,连尊卑都忘了!今日哀家便教教你,何为后宫规矩!”
她说着,看向身侧的嬷嬷:“来人,给淑妃掌嘴,让她好好记着,在这后宫,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两名粗壮的嬷嬷应声上前,眼神冰冷地走向沈清鸢。晚翠吓得脸色惨白,连忙跪倒在地:“太后饶命!娘娘她无心顶撞您,求您开恩啊!”
沈清鸢一把拉住晚翠,示意她起身,自己则挺直脊背,目光冷冷地看着逼近的嬷嬷。她不怕疼,只是这掌嘴之辱,是对她沈家最后的尊严的践踏。
就在嬷嬷的手即将落下之际,殿外突然传来一声急促的通报:“陛下驾到——”
众人皆是一愣,太后也没想到萧烬渊会在此刻前来,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恢复了镇定。
萧烬渊大步流星地走进殿内,玄色龙袍裹挟着一身寒气,目光第一时间便落在沈清鸢身上。见她面色苍白,身后的嬷嬷虎视眈眈,顿时明白了几分,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儿臣参见母后。”他躬身行礼,语气却带着明显的疏离。
“皇帝来了。”太后放缓了语气,“哀家正教导淑妃宫规,她刚入宫不久,不懂规矩,顶撞了哀家。”
萧烬渊走到沈清鸢身边,不动声色地将她护在身后,目光扫过那两名嬷嬷,沉声道:“母后,淑妃性子刚烈,不懂变通,若是有哪里得罪了母后,儿臣替她赔罪。只是掌嘴太过严苛,她身子本就虚弱,若是伤了凤体,得不偿失。”
“皇帝这是在为她求情?”太后的脸色沉了下来,“哀家教导后宫妃嫔,难道也有错?”
“母后自然没错。”萧烬渊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只是淑妃是儿臣的女人,儿臣舍不得让她受委屈。日后她若有过错,母后只管告知儿臣,儿臣自会亲自教导,就不劳母后费心了。”
这番话,明着是恭敬,实则是在护着沈清鸢,更是在告诉太后,他的女人,轮不到别人来处置。
太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也知道萧烬渊的性子,一旦决定的事情,很难更改。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不快:“既然皇帝为她求情,哀家便饶了她这一次。只是沈清鸢,你日后需谨言慎行,莫要再惹陛下烦心。”
“臣妾谢太后开恩,谢陛下相救。”沈清鸢躬身行礼,声音依旧冰冷,没有丝毫感激。
萧烬渊看着她冷淡的模样,心中莫名一涩,却并未表露。他转头对太后道:“母后,儿臣还有政务在身,便先带淑妃回宫了。”
不等太后回应,他便拉住沈清鸢的手,转身向殿外走去。他的手掌温热而有力,紧紧地包裹着她的手,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沈清鸢下意识地想要挣脱,却被他握得更紧。她抬头看向他的侧脸,线条冷硬,下颌紧抿,看不出喜怒。
走出慈宁宫,寒风扑面而来,萧烬渊停下脚步,松开了她的手,脱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的肩上。披风上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带着龙涎香的冷冽气息,让她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为什么要救我?”她看着他,语气冰冷,“你不是希望我安分守己吗?让太后教训我一顿,或许我会变得更听话。”
萧烬渊看着她眼中的讥讽,心中的涩意更浓。“朕说过,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他的声音低沉,“就算是母后,也不行。”
“是吗?”沈清鸢轻笑一声,眼底满是嘲讽,“可伤害我最深的人,不就是你吗?萧烬渊,你别再假惺惺了。你救我,不过是不想让你的‘所有物’被别人损坏罢了。”
她的话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萧烬渊的心脏。他看着她眼中化不开的恨意,心中既有愤怒,又有无力。他知道,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抹去她心中的仇恨。
“随便你怎么想。”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朕只告诉你,从今往后,有朕在,没人敢再欺负你。”
他转身,率先向长乐宫走去。沈清鸢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一片混乱。他的保护,让她感到窒息,却又让她不得不承认,在这深宫中,有他的庇护,她至少能少受一些不必要的伤害。
回到长乐宫,萧烬渊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殿内只剩下他和沈清鸢两人。
“你今日不该顶撞太后。”他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责备,“太后毕竟是后宫之主,你与她硬碰硬,吃亏的只会是你。”
“我没有顶撞她。”沈清鸢反驳道,“我只是不想让她污蔑我父亲,污蔑沈家。”
“朕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萧烬渊走到她面前,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可有些事情,就算你争辩,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硬碰硬,不如学会隐忍。”
“隐忍?”沈清鸢冷笑,“我已经隐忍得够多了。我父亲被杀,家族被灭,我被你囚禁在这深宫之中,还要忍受别人的侮辱与刁难。萧烬渊,你告诉我,我还要隐忍到什么时候?”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这些日子以来的委屈、痛苦与愤怒,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出来。
萧烬渊看着她泪流满面的模样,心中的责备瞬间被心疼取代。他伸出手,想要为她拭去泪水,却又怕她抗拒,只能停在半空中。
“清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给朕一点时间,朕会还沈家一个清白。”
“清白?”沈清鸢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我父亲已经死了,沈家满门都已经死了,你现在说还他们清白,还有什么用?萧烬渊,你根本就是在骗我!”
她推开他,后退一步,眼神中充满了绝望与不信任。
萧烬渊看着她决绝的模样,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他欠她的太多,多到这辈子都还不清。他想要弥补,想要让她开心,却总是适得其反。
“朕没有骗你。”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沈毅的案子,朕已经让人重新彻查。当年的证据确实有诸多疑点,朕一定会查出真相,还沈家一个公道。”
沈清鸢愣住了,她没想到,萧烬渊竟然会重新彻查父亲的案子。她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心中的恨意似乎松动了一丝,却又很快被理智压了下去。她不能相信他,不能被他的花言巧语所迷惑。
“不必了。”她擦干泪水,语气恢复了冰冷,“真相如何,已经不重要了。我父亲和兄长不会活过来,沈家也不会复原。萧烬渊,你不必再做这些无用功了。”
她说着,转身向内殿走去:“陛下若是没事,便请回吧。臣妾累了,想休息了。”
萧烬渊看着她的背影,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垂下。他知道,她还需要时间。他只能等,等她慢慢放下仇恨,等她明白他的真心。
他默默地转身,向殿外走去。走到殿门口时,他停下脚步,缓缓说道:“清鸢,无论你信不信,朕都会说到做到。”
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沈清鸢靠在门后,泪水再次滑落。她不知道,萧烬渊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她只知道,她的人生,已经被他彻底改变。而这场爱恨交织的虐恋,还将在这深宫中,继续纠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