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敏终于忍不住了。在哈利又一次对着空白的羊皮纸(他假装在记录魂器线索)发呆后,她坐到了他对面,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惊雷一样在哈利耳边炸开。
“哈利,你最近……总是在写东西。是在制定计划吗?还是……”她犹豫了一下,灰色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在给某个人写信?”
哈利的心跳漏了一拍,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将膝盖上的皮夹塞进隐形衣下面。“没什么,”他声音有些沙哑,“只是……一些想法。需要整理。”
罗恩在一旁擦拭着魔杖,头也不抬地嘟囔:“最好是关于怎么找到下一个魂器,而不是关于某个……斯莱特林。”他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匕首,精准地刺入哈利最深的秘密。
帐篷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哈利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否认?还是承认?最终,他选择了沉默,站起身,一言不发地走向帐篷外寒冷的夜色里。他需要空间,需要远离朋友们关切却沉重的目光。
**「赫敏和罗恩开始怀疑了。我不知道还能隐瞒多久。也许他们说得对,在这种时候,想着你是一种奢侈,甚至是一种罪过。」**
寒风像小刀一样刮过他的脸颊,他靠在一棵枯树下,借着月光继续书写。今晚的回忆,不可避免地滑向了六年级——那个一切开始失控、面具彻底碎裂的学年。
**「六年级。你变了。更瘦,更苍白,像一根绷紧的弦,随时会断裂。你的眼神不再有之前的张扬,只剩下一种沉重的、我那时无法理解的恐惧。」**
**「我跟踪你,用活点地图。我知道你经常消失在八楼的某个地方。我知道你修好了某个东西——一个柜子。我当时以为那只是斯莱特林的又一个恶作剧,或者你在为斯内普做什么秘密任务。」**
**「我甚至在斯拉格霍恩的圣诞派对上,偷偷跟着你到了天文塔楼下。你站在那里,望着星空,背影那么孤独。我想上前,想问你到底在做什么,想告诉你我可以帮你——无论那是什么。但就在我迈出脚步的那一刻,你转过身,看到了我。你的眼神,德拉科,那不是被发现的愤怒,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哀求。你低声说:‘走,波特。离开这里。’」**
**「我当时以为那是威胁。现在我才明白,那或许是你在那时那刻,能给我的、最接近‘关心’的东西。」**
哈利用力攥紧了羽毛笔,指节发白。如果当时他听懂了,如果当时他坚持留下了,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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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福庄园地牢般的房间里,德拉科面前摊开的不是课本,而是一张复杂的、关于消失柜魔力回路的羊皮纸图纸。这是他的任务,他的诅咒。羽毛笔在他手中,却写不下任何一个关于柜子的词。
**「六年级。」**
他只写了这个词,就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你像个幽灵一样跟着我,波特。用你那该死的地图,用你那双该死的、什么都想管的眼睛。你看到我在哭,在女盥洗室里,对着桃金娘那个傻瓜。你看到我像个懦夫一样崩溃。」**
**「然后你来了。带着你那救世主的傲慢,问我‘在做什么’。我该怎么回答?告诉你我在策划谋杀?告诉你我的家人命悬一线?告诉你我每天晚上都会梦见自己从天文塔上跳下去?」**
**「我攻击了你。不是因为恨,而是因为恐惧。恐惧你看到我的不堪,恐惧你卷入这必死的漩涡,更恐惧……如果你知道了真相,会用怎样失望的眼神看我。‘神锋无影’……那个咒语从我口中念出时,我甚至不知道它有那么大的威力。看到你浑身是血地倒下,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德拉科闭上眼,仿佛还能闻到那间盥洗室里浓重的血腥味,感受到那冰冷的、灭顶的恐慌。斯内普的到来不是救赎,而是对他无能的又一次宣判。
**「我修好了消失柜。我看着食死徒通过它涌入城堡。我知道贝拉姨妈他们会做什么。我站在天文塔上,用颤抖的魔杖指着邓布利多——那个老人,他看着我,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怜悯。」**
**「我做不到。即使我知道失败意味着我和我母亲的死亡,我也做不到。当你说出‘德拉科’这个名字时,不是我第一次动摇。早在你无数次愚蠢地、固执地试图看清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动摇了。」**
**「邓布利多死了。不是我杀的,但他的死有我的一份。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就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血河。我站在河的对岸,身上沾满了洗不掉的污秽。而你,救世主,永远无法,也不应该渡过这条河,来到我身边。」**
他写完了。将这封浸透着绝望与罪恶感的信纸折成一个小小的方块,塞进了消失柜图纸的夹层里。仿佛这样,就能将他内心的黑暗也一并隐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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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在寒冷的夜空下打了个寒颤。他收起笔和信纸,准备返回帐篷。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胸前的挂坠盒魂器突然变得冰冷刺骨,一股强烈的恶意和悲伤同时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南方——马尔福庄园的方向。
几乎在同一时刻,德拉科猛地从桌前站起,心脏毫无缘由地一阵抽痛。他走到窗边,望着北方——那是救世主和他的朋友们可能藏身的、广袤而危险的荒野。
他们之间,隔着百英里的距离,一场战争,和无数未曾寄出的、沾满泪痕与血迹的信笺。
宿命的洪流早已将他们冲散,唯有在无人知晓的静默中,那份深埋的、扭曲的在意,仍在黑暗里,微弱地搏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