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

哈利的话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德拉科眼中激起了剧烈的涟漪，但那涟漪之下，是更深、更冰冷的潭水。震惊过后，德拉科脸上迅速筑起了一道哈利无比熟悉的、带着防备与讥诮的冰墙。

“寄出去？”德拉科嗤笑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棚屋里显得格外刺耳，“寄给谁？一个马尔福？一个前食死徒？救世主先生，你的怜悯用错地方了。”他后退了一步，试图拉开距离，仿佛哈利手中拿着的不是信，而是某种危险的诅咒。“看看你手里的东西，波特。那些是你天真幻想的证据，而现实是，”他挥手指向周围破败的环境，又指向自己，“是这个！还有这个！”

哈利的拳头握紧了，皮夹的边缘硌着他的掌心。“这不是怜悯！”他上前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提高，“你看了我的信？你进了我的宿舍？”

“那很重要吗？”德拉科避而不答，灰色的眼睛像淬了冰，“重要的是，你活在你的光明世界里，享受着你的英雄荣光，而我，我和我的家族，即将面临威森加摩的审判！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学院，波特，是整个世界的鄙视和一道可能永久的阿兹卡班铁栏！”

“你扔给了我魔杖！”哈利几乎是吼了出来，打断了他，“在所有人面前！你选择了站在我这边！”

“那不代表任何事！”德拉科的声音也带上了尖锐的破音，那是情绪失控的边缘，“那可能只是一时冲动，可能是为了赎我家的罪，可能只是……我受够了！”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哈利，肩膀微微颤抖，“收起你那套格兰芬多式的感化戏码。我们不是朋友，从来都不是。”

寂静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沉重。哈利看着德拉科紧绷的背影，那背影在月光下显得如此孤立无援，却又竖起满身的尖刺。他心中的怒火像被浇了一盆冷水，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切的无力感。

他知道了。德拉科看过那些信，知道他所有隐秘的心事。但他选择了用最伤人的方式回避，用他们之间固有的鸿沟作为盾牌。

“所以，”哈利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禁林边你看我的眼神，还有这封信里写的‘心碎’，也都是假的？是另一场……马尔福的表演？”

德拉科的背影僵住了。他没有回答。长时间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灰尘在月光中无声飞舞。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德拉科才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他脸上嘲讽的面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赤裸的、几乎称得上脆弱的疲惫。

“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他轻声说，目光落在哈利手中的皮夹上，又迅速移开，“波特，我们……我们做不到。有太多东西横在中间了。你的朋友，我的家族，所有人的目光……我们连和平共处都做不到，更何况是……”他没有说出那个词，仿佛那是一个禁忌。

“更何况是什么？”哈利固执地追问，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德拉科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抹苦涩到极点的笑。“忘了那些信吧，波特。也忘了我扔魔杖的事。就当……就当是战争带来的集体疯狂中的一个小插曲。你继续做你的救世主，我……”他顿了顿，声音几不可闻，“我去面对我该面对的。”

他说完，不再给哈利任何说话的机会，快步从哈利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冷的空气，径直走向棚屋那破败的门口。

哈利没有转身拉住他。他只是站在原地，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霍格莫德的夜色里。他低头，看着手中沉甸甸的皮夹和那根失而复得、却又仿佛彻底失去了意义的山楂木魔杖。

德拉科说得对，他们之间的问题，远比他们刚刚萌芽、甚至无法确认的情感要庞大得多。战争结束了，但他们的战争，似乎才刚刚进入另一个更复杂、更艰难的阶段。

他赢了伏地魔，却似乎无法赢得这场关于心的战役。

哈利将皮夹紧紧按在胸口，那里传来一阵清晰的、熟悉的钝痛。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再一次，走向那个布满荆棘和误解的方向。

而离开棚屋的德拉科，在拐入一条无人的小巷后，终于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他将脸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撒谎了。每一个字都是谎言。那些信里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哈利的眼神，哈利的话语，几乎要摧毁他所有的防备。

但他不能。他不能把波特拖进马尔福的泥沼，不能让他面对世人的指点和朋友的背离。他……不配。

月光照不进这条阴暗的小巷，就像希望，似乎也照不进他们之间那条看似无法跨越的深渊。

矛盾依旧存在，心意依旧未明。他们的故事，在痛苦与挣扎中，被迫按下了暂停键。但有些东西，一旦破土，就再难彻底湮灭。它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也不会到来的，破冰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