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楼梯间的皮球声

我搬进这栋老楼的第四晚，听见了皮球声。

“咚、咚、咚。”

声音从一楼楼梯间开始，准点23:00，像有什么东西从台阶上一级级弹下来。节奏均匀，每弹一次，隔三秒，再弹。我以为是哪家小孩玩球，没在意。

可第二晚，声音从二楼响。第三晚，三楼。等声音到四楼，我住了四层，整层只有我一户。我趴在猫眼上，楼道灯感应亮了——空无一人，只有那“咚”声在楼梯平台独自弹跳，由下至上传来，像有人边拍球边上楼。

我推开门，声控灯暗。声音停。我跺脚，灯亮，楼梯扶手映出影子，除了我的，旁边还有一团小，像孩子。可孩子不在。

我下楼问保安，他说：“这楼没小孩，十年前就禁生育了。”

“禁生育？”

“嗯，421那户，女儿生了个没爹的种，孩子三岁，在楼梯间玩皮球，踩空，脖子折在扶手里。后来这楼再没听过娃哭。”

我后背发凉，那正是我楼上。

第五晚，声音到五楼。第六晚，六楼。我整晚不敢睡，数着弹跳：一共108下，正好从一楼到我这七楼的总台阶数。

第七晚，23:00，没声音。我以为结束了。凌晨2:17，客厅传来“咚”一声，皮球落地，滚到我卧室门口，停住。我开灯，门缝下没球，只有一片圆形水渍，像汗湿的手掌印。

我开门，水渍延伸到衣柜。衣柜门自己晃，像有人在里面拍球。我猛拉开——空空荡荡，只有一颗旧皮球，瘪的，表面用人血画了个笑脸。球自己鼓胀，恢复原状，冲我弹过来。

我躲，球落地无声，却从我背后弹起，砸我后颈。我回头，看见一个穿旧式红肚兜的小女孩，头扭180度，脖子折痕深得见骨。她伸手：“叔叔，球给你，你陪我下楼。”

我说不出口，喉咙像被球堵住。

她笑，嘴角裂到耳根，递球的手伸长，穿进我肚子。我低头，看见自己腹部鼓起球状，皮肤下，那颗皮球正被我的内脏托起，一弹一弹。

她松开手，我的胃开始自己跳。

“咚、咚、咚。”

节奏与她拍球完全一致。

我冲去厕所想吐，马桶里浮起一颗皮球，表面是我自己的脸，五官挤扁。我按下冲水，水却逆流，球从马桶弹起，砸我额头，我仰倒。

再睁眼，我在楼梯间，手里抱着球。时间23:00。楼上“咚”声开始，一级级往下。我低头，发现自己穿红肚兜，脖子软得像面条，头不受控后仰。

“咚”声到我这一层，门开了，一个年轻男人探头出来，正是我四天前的样子。

我听见自己用童声说：

“叔叔，球给你。”

他看不见我，只看见球自己弹向他。

我松开手，球滚过去，他弯腰捡。我伸手，穿进他腹部。

他抬头看我，瞳孔里映出我的死相。

我突然明白，这栋楼每一层都住着一个“我”，被球选中，成为下一个拍球人，等新人搬入，就把球传下去。皮球不是玩具，是接力的凭证。

我放手，球留在他腹中。我转身，走上八楼——不存在的楼层，楼梯尽头是扇窗，我翻出去，坠下，脖子卡在扶手。

我死了，却没散。

时间回到23:00，我听见楼底传来皮球声，一级级往上。

“咚、咚、咚。”

球在找我，等我还债。

【物业通知】

本楼楼梯间禁止一切球类活动。

若听见23:00准时传来的弹跳声，请立即离开房间，去保安室过夜。

切勿捡拾任何无主皮球，尤其是表面有笑脸的。

若您已签收，请查看自己腹部是否鼓起，如有，请速到4楼421室办理过户手续。

记住：球弹108下，第109下，会停在你心脏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