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清晨，阳光透过干净的玻璃窗，将客厅切割成明暗交错的几何图形。奈布放下手中的财经报纸，看向对面正安静阅读一本厚厚心理学书籍的杰克。
少年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卡其色长裤。
是奈布购置的衣物里最基础的款式，衬得他身形清瘦，气质干净。
他低垂着眼睫，专注的神情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更成熟几分。
“杰克，”奈布开口，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宁静，“今天没什么安排，我带你去买些东西。”
杰克闻声抬起头，合上书页，绿色的眼睛里看不出太多情绪，只有惯有的温顺：“好的，萨贝达先生。需要我准备什么吗？”
“不用，现在就走。”奈布站起身，动作利落。他习惯了高效决策，出行也不例外。
杰克立刻放下书，跟着站起来，步伐轻快地走向门口，自觉地将奈布常穿的那双休闲皮鞋从鞋柜里取出，摆放整齐。
奈布看着他的动作，目光微凝，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市中心的商业区人流如织。奈布步伐很快，方向明确。
杰克安静地跟在他身侧半步后的位置，既不超前也不落后，目光平稳地掠过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脸上没有一般少年初到这种地方的兴奋或好奇。
奈布首先走进一家高端百货商场，直奔男装楼层。
“你的衣服太少，需要添置一些。”奈布言简意赅地说明目的，然后开始挑选。
他审美偏好经典、质料上乘的款式，色调也多以黑、白、灰、蓝为主。他拿起一件深蓝色的羊绒衫，在杰克身前比了一下，“这件如何？”
杰克看了一眼那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毛衣，点了点头，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很喜欢，谢谢您。”
奈布又依次拿起一件剪裁利落的休闲西装外套、几条不同颜色的卡其裤、几件纯棉衬衫。
每一次询问，得到的都是同样迅速而肯定的回答：“很喜欢”、“很合适”、“可以的，萨贝达先生”。
杰克甚至没有多看其他款式一眼，也没有提出任何个人偏好，仿佛奈布的选择就是他的最高标准。
导购员在一旁微笑着称赞“您弟弟真听话”、“先生您眼光真好”，奈布只是微微颔首，心下却莫名有些烦躁。
这种全盘接受，看似省心，却透着一股不真实的隔阂感。
他宁愿杰克表现出一点挑剔或者喜好。
结账时，单据上的数字可观。
杰克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提着几个沉甸甸的购物袋，脸上看不出欣喜，也看不出不安，只是在那串数字被报出时，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离开服装区，奈布的脚步略微放缓。他注意到杰克的目光似乎在一家散发着甜腻香气的甜品店橱窗多停留了零点几秒。
“想吃吗？”奈布停下脚步问道。
杰克迅速收回目光，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您。”
奈布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却径直走向那家店，买了一份招牌的巧克力熔岩蛋糕，装在精致的纸盒里，递给了杰克。
杰克愣了一下，接过盒子，低声说了句：“谢谢您。”他捧着盒子的手指稍稍收紧，指尖微微泛白。
接下来是电子产品区。奈布的目标很明确，给杰克买一部手机。
站在明亮的品牌专卖店里，销售员热情地介绍着最新款的机型，功能繁多，设计时尚。
奈布听了一会儿，转向杰克：“有喜欢的型号吗？或者颜色？”
杰克的目光扫过玻璃柜台下那些闪烁着金属和玻璃光泽的设备，眼神平静无波，然后看向奈布，语气一如既往地顺从：“您决定就好。我都可以。”
奈布蹙了蹙眉。他不喜欢这种毫无主见的回答。他耐着性子指着一款屏幕较大的手机：“这个呢？看资料和视频会比较方便。”
“好的，很喜欢。”杰克点头。
他又指向另一款拍照功能强大的：“或者这个？你们这个年纪似乎更喜欢拍照。”
“也可以的，谢谢您。”杰克的回答依旧滴水不漏。
销售员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了，大概从未见过对最新科技产品如此“无欲无求”的少年。
奈布沉默了片刻，不再询问。
他直接让销售员拿出了一款他认为性能均衡、外观稳重的最新款手机，又选了一个与此前杰克的回答毫不相关的深空灰色。
“就这个。”他做了决定。
“好的，请稍等。”销售员松了口气，转身去办理手续。
等待的间隙，奈布注意到杰克的目光似乎落在柜台角落的一款手机上。
那款手机设计更偏向游戏性能，外观炫酷，线条凌厉，颜色是某种暗夜绿，在灯光下折射出幽深的光泽，与他眼睛的颜色有几分微妙呼应。
奈布心中一动，几乎要开口让销售员换那一款。但就在这时，杰克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立刻收回了目光，重新垂下眼睑，一副对周遭一切毫无兴趣的模样。
奈布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手续办妥，新手机装入包装袋。奈布将袋子递给杰克：“以后方便联系。里面有我的号码。”
“谢谢您，让您破费了。”杰克接过袋子，语气恭敬，听不出多少得到新礼物的喜悦。
回程的车上，气氛依旧沉默。杰克抱着那几个购物袋和甜品盒，望着窗外飞速后退的街景，侧脸安静得有些过分。
奈布握着方向盘，眼角的余光能瞥见少年精致的下颌线和微微抿起的嘴唇。他忽然开口，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杰克。”
“怎么了，萨贝达先生？”杰克立刻转过头，眼神带着询问。
“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一直说‘喜欢’和‘可以’。”奈布目视前方，语气平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力度，“如果你有偏好，或者不喜欢什么，可以直接告诉我。这是你的权利。”
杰克明显地怔住了。
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愕然，随即又被更深沉的谨慎所覆盖。
他沉默了几秒，然后微微低下头，声音更轻了些：“我明白了，萨贝达先生。但是……您挑选的，我真的都很喜欢。”
他的回答依旧无懈可击，甚至带上了一点被误解般的委屈。
奈布不再说话。
他知道，打破那层坚冰，并非一日之功。
回到公寓，杰克将新衣服仔细挂进衣柜，手机盒和甜品盒则放在书桌上。
他表现得如同完成一项任务，井然有序，情绪没有任何起伏。
奈布回到书房处理工作。
直到傍晚时分，他出来倒水，经过杰克虚掩的房门时，无意间瞥见里面的情形。
少年背对着门口，坐在书桌前。台灯亮着，柔和的光线笼罩着他。
他面前放着那个甜品盒，盒子已经打开，里面的巧克力熔岩蛋糕被吃掉了大半。而他手里拿着的，正是那部新手机。
但他并没有在摆弄功能，只是用指尖反复地、小心翼翼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金属外壳，尤其是右下角那个深空灰色的苹果logo。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珍视感。
然后，他拿起手机，屏幕熄灭的黑色玻璃面上倒映出他模糊的面容。他静静地看了几秒，忽然极轻微地、近乎无声地弯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开心的笑容，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难以捉摸的弧度，转瞬即逝。
奈布端着水杯，站在原地，没有惊动他。
他忽然意识到，杰克或许并非没有偏好。
他只是将自己的偏好隐藏得极深，深到连询问都无法触及。而他选择接受的一切，也并非出于真正的“喜欢”，而是出于某种更深层的、奈布尚未理解的逻辑。
那些“喜欢”和“可以”的背后，是一片沉默而固执的深海。
奈布轻轻退后，转身离开。看来，要了解这位看似顺从的“儿子”，他需要更多的耐心和……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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