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刚照进东宫外庭,谢云疏已经站在廊下。他手里拿着一卷书,袖口微动,指尖时不时碰一下腰间的玉珏。昨夜他又梦见了那片黑水,梦里池面翻起的泡比前一次更密,星星的轨迹也变了方向,不再是直指曲池,而是绕着太子的影子转了一圈,最后坠入水中。
他知道时间不多了。
太子从殿内走出来时,他立刻迎上去。萧景珩看了他一眼:“你脸色还是不好。”
“没事。”谢云疏低声道,“就是没睡好。”
萧景珩没多问,转身往御花园方向走。几个随从跟在后面,脚步轻缓。谢云疏落后半步,眼睛一直盯着前方。
他知道太子喜欢午后去曲池边的凉亭看书。今天风不大,阳光正好,他猜太子不会改主意。
果然,走到岔路时,萧景珩选择了通往曲池的小径。
谢云疏心头一紧。他快走两步,靠近太子身边:“殿下,我带的书不全,要不要先回东阁取一趟?”
“不用。”萧景珩摇头,“那边安静,适合读兵策。”
谢云疏不再说话,只默默跟着。他的手心开始出汗,每一步都走得极慢,眼睛扫过地面的石板。那些青石是去年重铺的,缝隙间长了些细草,有些边缘已经松动。
到了凉亭外,萧景珩停下脚步,望向池面。水面平静,浮着几片落叶。他忽然说:“我七岁那年,就是在这里落的水。”
谢云疏呼吸一滞。
“那天也是这样的天。”萧景珩声音很轻,“没人看见我滑下去,等发现时我已经呛了几口水。”
谢云疏记得那个雨季,太子咳了一个月,太医说是寒症复发。可他知道,真正的原因不是天气,而是有人动了池边的地基。
“您小心点。”他低声说。
萧景珩笑了笑,往前走了几步,站到池边的石沿上。那里有一块突出的青石,平日供人驻足观景。他低头看水,像是在找什么。
谢云疏看到那块石头边缘有裂痕,土被挖过又填上,颜色比周围浅。他认得那是镇水石被撬动后留下的痕迹。
他的心跳加快。
“殿下!”他突然抬高声音,“那边有只蝴蝶!”
萧景珩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动。
谢云疏急了。他知道再迟一秒就来不及。他冲上前,一把抓住太子的手臂,用力往后拽。
萧景珩被拉得一个踉跄,退了两步。几乎在同一瞬间,那块青石轰地塌陷,碎石和泥土砸进池中,溅起一片浑浊的水花。
四周的人都愣住了。
一个宫女惊叫出声:“天啊!”
随从们围上来,有人扶住太子,有人探头看池边的缺口。底下露出一个空洞,像是被人挖松了地基,只剩一层薄石撑着。
“刚才……是你拉的我?”萧景珩看着谢云疏。
谢云疏跪了下来:“殿下恕罪,我看见草丛里有蛇影晃动,怕它惊了您,一时情急……”
话音未落,旁边的老内侍点头道:“对对对,这地方早有问题!前些日子匠人还说没修稳,让别靠近,只是没人传话出来。”
另一个内侍也附和:“刚才那石头一塌,底下全是虚土,要是殿下站上去,恐怕……”
众人看向谢云疏,目光变了。刚才还有人觉得他冒失,现在却都露出敬佩神色。
“起来吧。”萧景珩伸手。
谢云疏没动。
“我说,起来。”
他的手被拉住,力气很大,直接被拽了起来。萧景珩盯着他看了几秒,什么也没说,转身对随从道:“查今日值守的匠人名单,还有谁碰过这池边的地。”
“是。”
一行人离开曲池,往东宫方向走。路上没人说话。谢云疏走在最后,手指紧紧攥着玉珏。他知道刚才那一眼,太子不信他说的蛇影。
但他不能说真话。
回到东宫外庭,夕阳正斜照在台阶上。萧景珩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
“你早就知道会有事。”
谢云疏抬头。
“不是偶然。”萧景珩声音低,“你从早上就开始盯我,想拦我去路。刚才那一拉,也不是慌乱,是果断。”
谢云疏没回答。
“你不说,我也不问。”萧景珩看着他,“但你要记住,下次别一个人扛。”
谢云疏喉咙发紧。
“我信你。”萧景珩说完,抬手拍了下他的肩,然后走进殿内。
谢云疏站在原地,风吹过衣袖,玉珏轻轻晃了一下。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有一道红印,是刚才抓太子手臂时被袖扣划的。血已经凝了,留下一条细线。
他把玉珏握得更紧。
这时,远处传来脚步声。许铮从侧门进来,穿着黑色劲装,左臂微微绷着。他走到谢云疏面前,压低声音:“陆九让我来告诉你,昨晚有人进了工部档案房,偷了曲池的地基图。”
谢云疏眼神一沉。
“是谁?”
“还没查到。”许铮摇头,“但陆九说,动手的人用的是钦天监的通行令。”
谢云疏没再说话。他望着东宫的大门,里面灯火渐亮,太子的身影映在窗纸上,正在翻书。
他知道这件事没完。
第二天清晨,他会继续守着。只要太子还在宫里,他就不能睡。
他转身走向偏殿,准备整理今日的记录。路过一处回廊时,他看见地上有一片湿痕,像是昨晚谁踩过泥水留下的脚印。痕迹很淡,只有半只鞋底的形状,朝着西边去了。
他蹲下来,用手指摸了摸那块地砖。
凉的。
他站起来,往西边看了一眼。那边是钦天监的方向。
风从那边吹过来,带着一点药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