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霜》
——随笔,已完结
//旁白·刀
沈砚初第一次见顾长烬,是在废弃的汽修厂。
霓虹灯管噼啪作响,铁笼里拳拳到肉,血点溅在旧车壳,像生锈的星。
沈砚初立在笼外,风衣整洁,指间转着一枚未点燃的烟——他习惯把别人的疼量化、标价、再决定收不收购。
笼里,顾长烬被一记勾拳砸得跪地,却又仰头笑,像碎玻璃反射月光。
那一笑,让沈砚初的烟掉在地上,再也没捡。
他用七位数把人领走,说:“跟我,三年,命归我,钱归你。”
顾长烬用虎口抹开眉心血,与他击掌:“成交,但别爱上我。”
沈砚初挑眉,没应。
他以为三年只是资本与血肉的买卖,却忘了有些人天生是火,靠太近,就会焚身。
第一年,沈砚初把顾长烬留在身边做保镖。
白日,顾长烬替他挡刀子;夜里,沈砚初把他压在落地窗上,看城市霓虹在汗里融化成河。
事毕,顾长烬总背对他睡,呼吸平稳,像无梦。
沈砚初便睁眼到天亮——他怕一闭眼,怀里人就消散。
他从不留人过夜,却给顾长烬钥匙、指纹、副卡,甚至自己胸口那道旧疤。
那是他十二岁被生父用酒瓶砸的,顾长烬吻上去,说:“以后谁再动你,我废他整条命。”
沈砚初笑,心脏却悄悄塌陷。
第二年,沈氏资金链断裂。
股东逼宫,股价跳水。
沈砚初在会议室被指着鼻子骂“野种”,血涌到喉口,他仍勾唇:“给各位三天,看我翻盘。”
那天夜里,他把自己关进书房,灯没开。
顾长烬推门进来,递给他一把枪:“缺钱就去抢,抢不到我陪你坐牢。”
沈砚初愣了半晌,忽然笑出声,笑得眼眶发红。
他把枪推回顾长烬掌心:“收好,我要你干净。”
顾长烬垂眸,指尖收拢,像收下一颗未爆的雷。
后来,沈砚初卖了所有房产、游艇、名表,唯独留下废弃汽修厂——他们初遇的地方。
签字那晚,他抱着顾长烬,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别走,我只剩你了。”
顾长烬吻他,血味在唇齿间炸开:“我不走,我带你杀回去。”
第三年,翻盘成功,却迎来更黑的夜。
对手买通检方,直指沈砚初洗钱、谋杀、操纵市场。
证据确凿,通缉令下来那天,暴雨。
沈砚初把最后一张银行卡塞进顾长烬口袋,笑得漫不经心:“走,去南美,别回头。”
顾长烬没接,只问:“你信我吗?”
沈砚初点头。
顾长烬便笑,眼尾弯出残忍的弧度:“那就一起死。”
当晚,他单枪匹马闯入检方家属楼,拍下检察官之子吸毒的视频,换得沈砚初取保候审。
可他自己却留在那里,被反向指控“非法拘禁”“故意伤害”,判了八年。
法庭上,沈砚初隔着铁栏看他,喉咙里滚出血沫:“我让你干净!”
顾长烬舔掉唇角裂出的血,笑得张狂:“我早脏了,换你自由,值。”
法槌落下,像砍断两人之间最后一根线。
狱中,顾长烬被“特殊照顾”。
断肋、电击、水罚,旧伤叠新伤。
他却从不喊疼,只在每月一次的通信里写:今天阳光很好,汽修厂门口的野蔷薇开了,我数了,七朵。
信纸被汗水浸透,字迹模糊,沈砚初却把它们折成小小方块,贴胸放着——像把碎玻璃按进肉里,疼,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
他拼命赚钱、卖命、卖血,只为给顾长烬打点,可钱越送越多,人却越来越瘦。
第八年,顾长烬胃出血保外就医,沈砚初去接。
铁门拉开,阳光刺眼。
顾长烬穿着灰蓝色囚衣,肩背佝偻,却仍笑:“沈总,我来赴约。”
沈砚初伸手,却在碰到他手腕那刻僵住——骨瘦如柴,脉搏弱得像随时会停。
他想说“对不起”,喉咙却涌上腥甜。
顾长烬先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别哭,我心疼。”
沈砚初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出狱第三个月,顾长烬确诊胰腺癌晚期。
医生摘下口罩,说:“三个月,想吃什么吃什么。”
沈砚初站在走廊,笑得比哭难看:“他胃不好,能吃什么?”
那晚,他把人带回汽修厂。
铁笼拆了,改成玻璃花房,种满野蔷薇。
顾长烬瘦得脱了形,却每天数花,数累了就靠在沈砚初肩上,小声哼老旧摇滚。
疼起来时,他咬沈砚初的肩,血渗出来,沈砚初就轻轻拍他背:“咬重点,我陪你疼。”
最后一个月,顾长烬几乎下不了床。
清晨,他突然清醒,要洗澡。
沈砚初抱他进浴缸,水漫过胸口,他吻沈砚初的指尖:“别救我,我活够了。”
沈砚初把额头抵在他额上,声音哽咽:“那带我一起走。”
顾长烬笑,眼泪滚进鬓角:“傻子,你要活着,替我数花。”
当天傍晚,蔷薇开了第八朵,顾长烬在沈砚初怀里停止呼吸。
沈砚初抱着他,坐在花房中央,看暮色四合,雪落无声。
他低头吻怀里人冰冷的唇,轻声说:“八年,七朵蔷薇,一朵未开,你违约。”
顾长烬火化那天,沈砚初把汽修厂过户给孤儿院,只身去了冰岛。
他穿一件黑色风衣,在南极圈看极光。
绿光漫天,像那年汽修厂里,顾长烬唇角裂开的血。
他举起相机,对着虚空按下快门,说:“顾长烬,极光替你看了,回来看我,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雪落的声音。
回国第三年,沈砚初死于胃癌。
遗嘱只有一句:把骨灰撒在汽修厂野蔷薇下。
那年夏天,蔷薇疯长,爬满铁网,开出一片红海。
风过时,花瓣簌簌而落,像一场无声的拥抱。
有人经过,只见花丛深处,两块无名碑并肩而立,一尘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