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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别让海知道

杂食性甜虐随笔

我第一次见阮湄,是在码头最破的那间酒吧。

浪拍木桩,像有人在船底敲棺材。我唱《Smoke on the water》,嗓子劈了,台下哄笑。

她端着啤酒杯,仰头灌完,跳上窄台,贝斯直接砸进副歌。

那一下,整个屋子像被海水猛灌。

我愣着,她侧头冲我笑,眼尾沾着灯光:“别怕,我托着你。”

后来我们组了乐队,起名“Call me by tide”。

四个女生,只有她能把贝斯弹出浪的厚度。

排练房在防空洞,潮气重到鼓皮三天就松。

她总把外套脱给我:“你体寒,先暖手。”

自己穿件短袖,锁骨上沾着墙灰,像撒了一把盐。

演出结束,我们躺在码头数灯浮。

她说:“以后买艘船,叫‘慢’,天天在海上漂,漂到没电就用手划。”

我信她,比信潮汐还真。

可船没来,先来了唱片公司。

A&R 看中的主唱——是我,不是乐队。

合同苛刻:单人签约,三年内不得使用原乐队名。

我攥着那沓纸在路灯下抖。

阮湄赶来,带着一身雨,先拿毛巾给我擦头发:“去啊,傻瓜,有浪就要追。”

我哭着问:“那你呢?”

她耸肩,笑得轻松:“我守港口,等你镀完金身,回来带我飞。”

我走了,带着我的嗓音和她的贝斯线。

公司把我包装成“海盐系少女”,穿白纱,唱甜歌。

首张EP叫《月亮抱抱》,歌词软得像棉花糖。

我抗议,制作人拍桌子:“市场要治愈,不要愤怒!”

于是我把所有撕裂留给深夜,在酒店的浴缸里注水,头埋进去,耳边轰隆,像回到防空洞。

我给阮湄发微信,她回得慢,却每条都带着海腥味:

“码头风大,鼓手搬家,排练房塌了半顶,还在坚持。”

“今天写了新riff,等你回来和。”

“别担心,我很好,只是耳机坏了,听不到浪。”

第三年,我强行在专辑里塞了一首《Let the tide burn》,写港口,写锈铁,写她。

发行前夜,公司高管把歌抽了,说风格割裂。

我摔了门,连夜逃回码头。

可防空洞变成网红咖啡馆,霓虹招牌闪得像抽筋。

我拨阮湄电话,关机。

去问旧邻居,他们摇头:“那女孩?借了一屁股债,给乐队买设备,后来设备被房东拖走,人也不见了。”

我疯了似的找。

去所有她爱去的废弃灯塔、24小时洗衣房、凌晨的海鲜批发市场。

有人告诉我,曾在对岸的地下赌场见她,穿黑色背心,替人看场子,锁骨上多了道疤。

我过江,闯进那间烟雾缭绕的地下室。

震耳的电子乐里,她站在赌桌旁,嘴角叼烟,眼神冷得像冰渣。

我喊她:“阮湄!”

她抬眼,顿了三秒,把烟掐灭,笑:“哟,大明星。”

那笑,比哭还让人难受。

我伸手拉她,她后退,背后音响砰一声,像枪响。

“别闹,这是工作。”

“跟我走。”

“凭什么?”

“我有钱,我能还。”

她眯眼,像看陌生人:“你的钱,干净吗?”

一句话,把我钉在原地。

她转身,没入人群。

保安把我架出去,扔在巷口。

雨落下来,像细针,像盐,像那年防空洞的墙灰。

再得到消息,是半年后。

警方来电,说在邻市废弃码头发现一具女尸,身份确认——阮湄。

溺水,肺部大量江水,体表无明显外伤。

我赶去认尸。

白布掀开,她眼角那颗小痣还在,像一粒没化开的砂。

我伸手,想替她拢头发,却抖得碰不到。

警方问:“你最后一次见她,她有没有异常?”

我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异常?她整个人都是异常。

她那么会游泳,怎么会被水带走?

火化那天,我带走她的贝斯。

琴颈背面,刻着一行小字:别让海知道。

我把它挂在公寓客厅,每天出门前弹一下,空弦音哑得像哭。

我开始写歌,写港口,写锈铁,写她锁骨上的盐。

公司不再拦我,因为市场突然爱上了“破碎感”。

我站在万人体育馆,唱《别让海知道》,副歌里加了一段贝斯solo,用的是她当年写的riff。

台下尖叫如潮,我却听见自己心跳——

啪嗒,啪嗒,像浪拍空码头。

去年跨年夜,我租了艘小渔船,叫“慢”。

我把它开到远离航线的地方,关掉发动机,任浪摇晃。

我提着啤酒,抱贝斯,坐在船头,对着漆黑的水面唱:

“如果你听得见,就回我一句,哪怕只是浪渣碰船舷。”

唱到嗓子出血,海面依旧沉默。

我躺下,把贝斯当枕头,听空弦在风中嗡鸣。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海不会回答,潮汐不会回头。

她早已沉入最深的水底,而我,还在水面画圈。

十一

天快亮了,我打开一瓶啤酒,倒了一半进海里。

另一半,自己喝。

苦味在舌尖炸开,像那年防空洞,她递给我的冷烤红薯。

我低头,把戒指扔进水里——

那是我们凑钱买的同款,银圈早已发黑。

戒指沉下去,连个响都没有。

我抹了把脸,起锚,返航。

船头灯照出一条白路,像给谁引道,又像给自己挖坑。

十二

此后,我依旧演出、领奖、接受采访。

只是不再去海边,不再喝甜的东西。

我的歌里,永远有一段空白——

那是给她的副歌,留给潮汐,留给永远不会来的回答。

有人问我:“你听过最寂寞的声音是什么?”

我笑:“空贝斯的第四弦,断了,还挂在琴头上。”

十三

今年冬天,码头酒吧重新装修。

老板请我剪彩,我婉拒,只让他寄来一张照片——

霓虹灯下,新舞台宽敞明亮,再没生锈的铁笼。

我把照片翻过去,写下一行字:

“如果那晚你没跳上来,该多好。”

写完后,我把它塞进抽屉,连同所有没寄出的信。

十四

夜深了,我关了灯。

窗外下雪,我听见自己的心跳——

啪嗒,啪嗒,像浪拍空码头。

我知道,它终有停拍的一天。

到那时,我会把贝斯放进棺材,让它替我继续问:

“阮湄,你听见了吗?”

而海,依旧什么都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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