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彻底明白,这个女人不会被任何警告或疏离所吓退。
苏瑾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无比明确,并且她会用尽一切手段,将他拉入她预设的轨道。
而他们之间这种微妙而危险的关系,也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几日后,璃月港的说书名地“三碗不过港”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往生堂接了一桩有些年头的委托,需要查阅一份与当年某位富商下葬时相关的旧档案,而那份档案的线索,据说只有说书人田铁嘴才知晓一二。
于是,钟离与苏瑾便一同来到了这里。
他们刚一在靠窗的雅座坐下,周围茶客的目光便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邻桌几位商贩的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能一字不落地传进他们的耳朵里。
“快看,是往生堂的钟离先生和那位苏客卿。”
“啧啧,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钟离先生博古通今,风度翩翩,那位苏小姐也是温婉娴静,气质不凡。”
“可不是嘛!我听‘新月轩’的伙计说,那位苏小姐学问极好,是全璃月唯一能跟上钟离先生思路的女子。两人经常在一起谈论些我们听都听不懂的学问呢。”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啊!”
苏瑾仿佛完全没有听见这些议论。她只是专注地提起茶壶,为钟离面前那只白瓷茶杯续上水,动作优雅得如同行云流水,嘴角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浅笑。
她的从容,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钟离端着茶杯的手,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停顿。
他习惯了世人对“岩王帝君”的敬畏与朝拜,却极不习惯作为凡人“钟离”,被卷入这种凡俗的、带着善意揣测的八卦之中。
这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无法用契约来约束的“不自在”。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被放在一个名为“钟离先生的佳话”的舞台上,而剧本的走向,却完全由身边的这个女人主导。
很快,田铁嘴摇着扇子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他们对面,开始滔滔不绝。
“哎呀,钟离先生,苏小姐,什么风把二位吹来了?”田铁嘴说到兴起,唾沫横飞,“要说那陈员外家的旧事,那可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一滴茶水,不偏不倚地溅到了钟离面前的桌案上,留下一个浅褐色的水渍。
不等钟离有所反应,甚至不等他自己从袖中取出手帕。
苏瑾已经极快地从袖中取出一方素雅的、绣着清心暗纹的手帕,俯下身,细致地将那滴水渍擦拭干净。
她的动作自然而然,充满了不容置喙的“理所当然”。
在周围所有茶客的注视下,这不再是一个简单的擦桌子动作。
这是一个女子,对自己珍视的“所有物”,所进行的细心呵护与主权宣示。
她仿佛在用这个动作告诉所有人,钟离先生的一切,都由我来打理,任何一点瑕疵,都该由我来拂去。
这一幕,更是引来了周围茶客们一阵善意的哄笑和赞叹。
“看呐,苏小姐对钟离先生多上心啊!”
“钟离先生真是好福气!有这么一位红颜知己,我们这些俗人可是羡慕不来咯!”
钟离被这些议论声和苏瑾的举动,共同架在了一个无法动弹的位置。
他就像一个被无数根看似纤细无力的蛛丝缠住的神明。
每一根蛛丝,无论是旁人的议论,还是苏瑾的举动,都看似无力。但当千万根蛛丝缠绕在一起时,却让他也动弹不得。
他若开口斥责苏瑾小题大做,便显得不近人情,辜负了“佳人”的一片心意。
他只能沉默。
而他的沉默,在旁人眼中,就是默许。
他看着苏瑾为他细致擦拭桌面的侧脸,那双金珀色的眼瞳中,一闪而过混杂着无奈、审视,以及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荒谬感。
苏瑾直起身,将那方沾了水渍的手帕,小心地、珍重地折好,收回袖中,仿佛那上面沾染的不是茶渍,而是值得收藏的、属于他的气息。
她抬起眼,对上钟离复杂的目光,露出了一个安抚的、温柔的微笑,仿佛在说:“先生,有我在,您什么都不用操心。”
最终,钟离只是在心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这个动作,是他面对这场由她主导的“舆论战”的,第一次无声的妥协。
谈完正事,两人并肩离开茶馆。
走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感受着身边行人投来的好奇与艳羡的目光,钟离终于打破了沉默。
他用一种不带任何情绪的、纯粹是公事公办的口吻,问出了那个他早就该问的问题。
“苏小姐,你究竟来自何处?”
“你的过去,我希望能有所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