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钟离那句终于问出口的、带着磐石般重量的终极质问,苏瑾整理床铺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她缓缓地转过身。
脸上没有半分被戳穿的惊慌,也没有一丝伪装的无辜。反而是一种“终于来了”的、了然的平静。
她知道,这场由她主导的、温情脉脉的“照料”,该结束了。
接下来的,是真正的对峙。
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端起桌上那碗已经温好的、黑褐色的汤药,缓步走到他面前。
“先生,该喝药了。”
她的声音轻柔依旧,仿佛他刚才问的,只是今天天气如何。她试图用这种日常的、不容置喙的关怀,来消解他质问的严肃性。
但钟离没有去接那碗药。
他只是站在那里,高大的身影在清晨的微光中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用那双已经恢复了往日神采的金珀色眼瞳,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用沉默,施加着无形的压力。
他要一个答案。
一个可以被写进“契约”的、真实的答案。
苏瑾迎着他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向前走了一步,将手中的药碗,更近地递到了他的面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浓郁的药香,混合着她身上那股清冷的、琉璃百合的香气,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张暧昧的网。
“先生,药要趁热喝。”她轻声说,话语里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回答我。”
钟离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动摇的重量。这是他作为契约之神,对“真实”与“规则”最后的坚守。他可以容忍她的接近,可以默许她的照料,但他必须知道,这场交易的最终目的。
苏瑾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一丝凄美,还有一丝……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缓缓地放下手中的药碗,然后,做出了一个让钟离始料未及的动作。
她伸出手,不是去碰他,也不是去碰那碗药。
而是解开了自己身上那件素色旗袍最上面的,第一颗盘扣。
动作缓慢而清晰。
随着那颗小巧的盘扣被解开,她精致的锁骨,和一小片白皙细腻的肌肤,暴露在了微凉的空气中。
她抬起眼,眼波流转,不再是平日的温婉,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魅惑。
“我想要的……先生真的想知道吗?”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气音,像魔鬼的低语。
“那不过是一个凡人,最丑陋、最卑劣、也最自私的贪念罢了。”
“说出来,怕会脏了您的耳朵。”
她将自己的欲望,贬低到了尘埃里。
用一种近乎自污的方式,来衬托他的高洁与神圣。
这是一种最顶级的、以退为进的心理博弈。当她把自己放在了“卑劣”的位置上,他就无法再用高高在上的、审判的姿态,来质问她的“罪行”。
因为审判一个自认有罪的人,是毫无意义的。
钟离被她这个突如其来的动作,和这番惊世骇俗的话语,彻底打乱了阵脚。
他预想过她会继续巧言令色,会编造更完美的谎言,甚至会用更激烈的手段来挑衅他。
却唯独没有想过,她会用如此直白的、近乎“自毁”的方式,来回应他的质问。
他看着她裸露的那一小片肌肤,和他为她扣上盘扣时,那冰冷的指尖与她温热的肌肤形成的鲜明对比。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是拒绝,也是占有。
是为她整理衣衫,将她重新“包裹”起来,不让她的“丑陋”暴露于人前。也是用自己的手,亲自触碰、管理她的身体。
这一个动作,充满了禁欲与暧昧的极致拉扯。
房间里静了很久。
最终,钟离缓缓地,伸出了手。
他没有去端那碗已经微凉的药。
而是抬起手,用他那修长的、仿佛为执掌权柄而生的手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将她刚刚解开的那颗盘扣,重新为她,一颗一颗地,扣了回去。
他的指尖冰凉,如同上好的玉石。
当那冰凉的触感,碰到她温热的肌肤时,苏瑾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他扣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完成一件极其重要的工作。
这个动作,既是一种拒绝——拒绝看她更深的欲望,拒绝她用这种方式来引诱他。
也是一种占有——他在亲自为她整理衣衫,用他的意志,将她重新“包裹”起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地,对她的身体,进行“管理”。
扣好最后一颗盘扣后,钟离收回了手,没有再追问那个问题。
他端起桌上那碗已经微凉的汤药,仰起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他眉头都未曾皱一下。
他用这个行动表示,这场对峙,他输了。或者说,他选择不再追究。
喝完药,他将空碗重重地放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没有看她,而是目光扫过这个他被“囚禁”了几天的房间,最后,用一种平静无波的语气说:
“既然你不肯说,那不如……让我亲自看看。”
“看看你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