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那句“让我亲自看看你的世界”,像一道惊雷,在苏瑾的心湖中炸开。
她的心脏,先是漏跳了一拍,随即被一股巨大的、难以抑制的狂喜所淹没。
来了。
她最期待的时刻,她布局至今,所追求的最终目的,终于到来了。
让他亲眼看看,她为他打造的“神龛”。让他亲眼看看,她那份扭曲到极致的、不被世人所理解的“爱”,究竟有多么深沉,多么疯狂。
这比任何言语上的表白,都更加直接,更加震撼。
苏瑾脸上,瞬间绽放出一个堪称完美的、混合着被心上人主动探究的羞涩,与得偿所愿的期盼的笑容。
她微微侧过身,为他让开了通往书房的那条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先生……请。”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因为激动而产生的颤抖。
钟离没有再看她,迈开脚步,第一次,主动地,踏入了苏瑾的书房。
当那扇沉重的楠木门被他亲手推开的那一刻,他仿佛不是进入了一个房间。
而是踏入了一段被精心截取、完美复刻的……他自己的人生。
迎面而来的,是巨大的、几乎占据了整面墙的通顶书架。
上面密密麻麻摆放的,全是他曾经在闲谈中提及、或仅仅是在与她对弈时,流露过一丝兴趣的孤本与绝版典籍。
《石书辑录》的未删减手抄本,《璃月风土志》的初版,《神霄折戟录》的全套……每一本,都被用最好的材料重新精心装帧过,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他再熟悉不过的香气。
那是他最偏爱的、由清心与琉璃百合混合调制的熏香,其配比之精准,香气之醇厚,连他自己平日里都未必能做到如此恰到好处。这股香气,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侵占着他的嗅觉。
窗边,挂着一串由夜泊石打磨而成的小巧风铃。
一阵微风从敞开的窗户吹入,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叮咚作响的声音。
那声音,与他记忆深处,归终曾在他生辰时,为他亲手制作的那串,一般无二。
钟离的脚步,微微一顿。
他走到书桌前。那张宽大的书桌,其桌案的材质,是他只在某次品评木材时,对她随口提过一次的、早已在璃月绝迹的“翠玦岩心木”。
他伸出手,修长的指尖拂过冰凉温润的桌面,那熟悉的触感,与他数千年前的记忆,分毫不差。
这里的一切,都在疯狂地叫嚣着一件事。
藏书、器物、熏香、风铃、桌案……甚至墙角摆放的一盆他曾赞赏过的、只在绝云间顶峰生长的“琉璃袋”。
这不是一个书房。
这是一个关于“钟离”的、活着的博物馆。
一个为他量身打造的、最华丽、最温柔,也最恐怖的囚笼。
钟离缓缓地、一步一步地,在这个完全属于他的“世界”里走着,看着。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沉静得如同一座万年不变的石像。
但那双金珀色的眼瞳,却掀起了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猛烈的风暴。
愤怒、震惊、荒谬……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被如此疯狂地爱慕与窥探着的、巨大的震撼。
这个凡人,究竟花费了多少心血,动用了多少财力,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他六千年的过往与喜好,复刻到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的目光,最终停在了书桌的正中央。
那里,有一个与整张“翠玦岩心木”书桌格格不入的小巧抽屉。
它由一整块漆黑的黑岩晶打造而成,上面没有多余的雕刻,只在正中央,挂着一把造型古朴、看不出材质的银色小锁。
在这样一个对他“完全开放”的、毫无保留地展示着对他的“爱意”的世界里,这个唯一上了锁的抽屉,显得如此突兀,如此……可疑。
苏瑾一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像一个等待着被夸奖的孩子,又像一个展示着自己最得意作品的收藏家。
她贪婪地观察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享受着他眼中那无法掩饰的震撼。
见他终于看向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她才缓缓走上前,站在他身侧,用一种近乎羞涩的、小女儿家的语气,轻声解释道:
“先生见笑了。”
“里面……只是些女儿家的私人物品,不值一提,也上不得台面。”
“怕污了先生的眼。”
她越是这样说,那个抽屉里的东西,就越是显得神秘。
钟离缓缓地转过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他没有去看她那张写满了“羞涩”的脸。
他的目光,依旧落在那把银色的、冰冷的小锁上。
他伸出手指,轻轻地,敲了敲那个上了锁的抽屉,发出“叩、叩”两声清脆的声响。
他没有问里面是什么。
他只是用一种极其平淡、却又带着无上威严的语气,陈述了一个事实:
“这把锁,是‘尘世之锁’的仿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