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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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官，打尖还是……”

那团红色已经飘过了萧瑟的身边，落后的白色像是感觉新奇般的打量着破败的客栈。

萧瑟感觉这雪更萧瑟了。

萧瑟本来心情就不好，但是很快他的心情就平复下来了，因为他看到了少年身后的包。那是一个很长很长、很大很大的包袱。在这样的天气赶路，寻常人不会带很多东西，要带也是很贵重的东西。少女虽然随身只带了一个小巧的包裹，但那只包裹用的料子，是上好的云锦，边缘还绣着精致的暗纹，绝非普通人家能用得起的。

在这样的天气赶路，寻常人不会带很多东西，要带也是很贵重的东西。

所以包袱里的东西，一定很贵重！

而且少年的穿着打扮定是江湖中大家族出门历练的子弟。

至于那位少女。

萧瑟眯了眯眼，瞧着那个背对他坐下的人。

他认得那身料子，与他身上的千金裘一样，都是天启城毓秀坊的好料子，莫不是哪个偷跑出来的小姐？

不管怎么说，肥羊上门了。

“这位客官，要些什么？”小二谄媚地迎了上去。

是时候大赚一笔了，萧瑟心情愉悦地想。

雷无桀的声音铿锵有力：“两碗阳春面，两碗老糟烧！”

萧瑟：……

小二脚一滑，差点摔倒。

雷无桀看着店小二，不明所以，问：“怎么了？”

小二试探着问道：“不再要些别的？小店的梅花肉，桃花酿都是招牌！”

“梅花肉！”雷无桀咽了咽口水，犹豫道：“来一份梅花肉……定然是不行的，能不能给我夹两块添到那份阳春面中？”

小二抬头看向萧瑟，萧瑟转过身，看着窗外风雪。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时刻，一直安静坐在雷无桀对面、细细打量着客栈内木质雕花和墙上泛黄字画的亓月笙，终于收回了目光。

她转向一脸为难的店小二，声音温和清越，如同冰雪初融：“小二哥，劳烦说说，贵店都有哪些招牌菜色？”

店小二一听白衣少女发问，眼睛瞬间亮了，如同打了鸡血般，将店里的招牌菜色如数家珍地报了一遍，语气比刚才对雷无桀时又热切了三分。

亓月笙安静听完，轻轻颔首，声音温和却清晰：“那便来两碗阳春面，一盘梅花肉，一壶桃花酿，再上一壶热茶。另外，劳烦再帮我打包一些易于存放的点心。”

“好嘞！客官您稍等！”小二高兴地应了一声，声音都比刚才洪亮了几分，脚下生风地冲向厨房报菜去了。

对面的雷无桀眼睛都瞪大了，看着亓月笙，小声道：“白姑娘，这……这也太破费了吧！”

亓月笙隔着面纱浅浅一笑，眼眸弯弯：“没关系，我请客。救命之恩，一定要用好的答谢才行。”她说得理所当然，带着一种不谙世事却又真诚无比的豪气。

雷无桀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被那句“救命之恩”和“江湖礼数”给堵了回去，只能憨憨地笑了笑，心里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请回来。

没过多久，热腾腾的阳春面、香气四溢的梅花肉、温好的桃花酿和清茶便陆续端了上来。雷无桀立刻被美食吸引，道了声谢便埋头苦干起来，身后传来他满足的吃面声。

萧瑟依旧靠在窗边，看着窗外似乎永无止境的风雪，但那只搭在桌上、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轻轻叩着桌面的手，却泄露了他此刻愉快的心情。这单生意，总算没亏……甚至可能小赚。

然而，他愉快的心情并未持续太久。

视线余光里，似乎有一些杂乱的身影在风雪中晃动。他定神望去，只见官道上竟陆陆续续走来十几个人，个个身材魁梧，穿着粗布大衣，满面横肉，眼神凶狠，最关键的是——他们腰间、背上都带着明晃晃的刀剑。

萧瑟本能地想笑，笑这破客栈今天居然还能迎来“客流高峰”，但他嘴角刚扯开一点，就立刻僵住了。

因为这些人看着就很穷。非常穷。那一身粗布大衣，怕是连他千金裘的一根毛都买不起。而且他们打量他的那几眼，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评估与贪婪，让萧瑟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不礼貌，比刚才那红衣小子的咋咋呼呼更令人不悦。

他很生气，但他依旧保持着微笑。毕竟，他是这家客栈的老板，他得想着生活。

虽然应付这种场面，通常应该是老板娘的工作……

那伙人大剌剌地闯了进来，带进一股凛冽的寒风和肃杀之气。小二硬着头皮迎上去，那为首的大汉便高声吼道：“拿你店里最贵的酒，最好的肉来！”

“客官，要……要多少？”小二声音有些发颤。

“有多少来多少！”大汉不耐烦地挥手。

“这……”小二犹豫地看向萧瑟。

萧瑟脸上挂着十二分礼貌的微笑，缓步上前，声音平稳：“这位客官，实在抱歉，本店店小利薄，向来都是先付钱，再上菜。所以到底需要几斤肉，几两酒，还是提前说好为宜。”

那大汉瞪着一双牛眼，上下扫视萧瑟：“你是谁？”

“在下萧瑟，是这雪落山庄的老板。”萧瑟微微颔首，姿态优雅，与这破旧客栈格格不入。

“我没钱！”大汉“哐当”一声把刀拍在桌子上，震得碗筷一跳。

“哦？”萧瑟眉梢微挑，淡淡应了一声。

“但你一定有钱！”大汉粗鲁地指向萧瑟身上那件昂贵的裘皮大衣。

萧瑟摇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愁苦：“实不相瞒，小店已经快一个月未曾开张了。这工钱都已经拖欠了……”

“我不管！”大汉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他的话，恶狠狠地道，“就算你没钱，你这身裘皮大衣也值个百十两的银子！”

“胡说！”萧瑟脸色骤然一沉，方才那副温文尔雅、愁苦可怜的模样瞬间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了的凛然怒意，声音陡然拔高，斥责之声响彻整个客栈。

那大汉显然也没料到这看起来文弱慵懒的老板会突然发难，竟被吓得浑身一颤。

只见萧瑟伸手指着自己身上的大衣，语气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五花马，千金裘！我这身裘皮大衣乃是帝都毓秀坊定制的，光量体裁衣便花了三个月，从帝都运到此地又运了一个月！百十两银子？”他冷哼一声，眼神里满是鄙夷，“买我个袖子都不够！”

另一边，亓月笙早在这群彪形大汉进来时，目光就落在了他们身上。她认出了其中几个，正是在茶摊上想对她无礼、后被雷无桀打跑的山匪。她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但此刻，她的心绪却并未完全放在这些匪徒身上，而是被那位名叫萧瑟的老板吸引了过去。特别是当他提到“帝都毓秀坊定制”这几个字时，她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连送到唇边的面条都忘了吃，面纱之上那双清澈的眸子瞬间睁大，满是惊诧与探究。

毓秀坊……那是天启城最顶级的成衣坊，专为皇亲贵胄、世家大族服务，等闲人连门都进不去。他一个边陲破客栈的老板，怎么会……

难道说……

他……

莫非是什么隐世的高人？！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游戏人间，深藏不露？

这个念头如同火花般在亓月笙脑海中闪现，让她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比刚才听到江湖轶事时还要明亮，充满了发现秘密般的兴奋与好奇。她一眨不眨地望着萧瑟那看似慵懒却在此刻显得格外挺拔的背影，仿佛要从中看出些什么不同寻常的痕迹来。

就像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因为厌倦了江湖纷争，或是躲避仇家，不得不隐姓埋名，在此地开一家客栈韬光养晦？

亓月笙的眼睛瞬间放亮，如同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些。她已经自动脑补出了一段关于这位落魄老板因江湖恩怨不得不隐姓埋名，在此开客栈等待时机或是了却残生的精彩传说。

她看着萧瑟那看似慵懒实则挺拔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新奇与敬意。

那大汉被萧瑟一番关于千金裘的高论说得愣了几秒，终于缓过神来，恼羞成怒，猛地拔起桌上的刀，寒光一闪，“咔嚓”一声就把面前的桌子劈成了两半，木屑飞溅！他咆哮道：“我说你小子到底听没听懂我的话！老子是来打劫的！”

“二两银子！”萧瑟看着那碎裂的桌子，眉头紧锁，语气带着明显的心疼。

“什么二两银子？”大汉那股刚刚提起来的豪横气焰又被这莫名其妙的话噎了一下。

“我说这桌子，值二两银子！”萧瑟斥道，仿佛对方损坏的是多么珍贵的古董。

大汉整张脸憋得血红，气得几乎要爆炸：“你小子！老子今天是来打劫的！不是打尖的！给我来上好的酒，上好的肉，再把值钱的东西交出来！不然杀了你的人，烧了你的店！”

“打劫？”

一道清亮又带着几分正气凛然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那圆形的拱门处传来。大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个激灵，竟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只见雷无桀不知何时已经站起了身，双手叉腰，一本正经地看着这群山匪，朗声道：“那我就不得不管了！”

“你…你是谁？”坐在地上的大汉惊疑不定地问。

雷无桀微微一笑，仰起头，声音自信、响亮，甚至带着几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嚣张：“雷无桀！”

这个名字被他念得气势十足。那十几个大汉心中都是一凛，面面相觑，低声重复：“雷无桀？”

雷无桀见状，满意地点点头，胸脯挺得更高：“正是！”

只有为首那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大汉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然后带着几分不确定和恼怒，接了下去：“是……谁？！”

这名字本身带着几分霸气，而少年报出名号时那狂傲的姿态，都让他们觉得这应该是个很厉害的人物，可他们偏偏就是想不起来江湖上有这号人！

雷无桀丝毫不觉尴尬，继续气势如虹地说道：“我现在初涉江湖，你们自然没听过我的名字。不过，没关系！很快，这个名字就会名震——”

他为了增强气势，猛地一直身子，结果“咚”的一声闷响，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身后的圆形拱门上。他顿时“哎哟”一声，捂住脑袋龇牙咧嘴，那酝酿好的豪言壮语也戛然而止。

“什么无名之辈！给我上！”大汉们这才彻底明白过来，原来只是一个初入江湖、连路都走不利索的毛头小子！顿时怒火中烧，挥舞着刀剑冲了上来。

一名大汉率先发难，抡起鬼头刀就冲着雷无桀的脑袋狠狠砍了下去！刀风凌厉！

然而，那看似莽撞的少年却在刀锋及体的瞬间，身形微微一侧，动作灵巧得不可思议。他并未硬接，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在那沉重的刀刃上看似随意地轻轻一触。

大汉心中先是一喜，以为这小子吓傻了，但随即脸色骤变！因为他感觉那少年手指触碰的瞬间，自己的刀仿佛砍进了一团棉花，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所有的力道、前冲的势头，竟然如同泥牛入海，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的刀再也无法前进一分！明明只差一分就能斩断对方的手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少年借着这一触之力，身形如柳絮般轻飘飘地急退出去，轻松避开了这必杀一刀。

大汉又惊又怒，不服气地想追击。

但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一个声音。

很轻、很细碎的一个声音，从他的刀上传来。

“咔嚓…咔嚓…”

不仅他一个人听到，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那诡异的声音。

那似乎只是刀刃在细细断裂的声音，一开始细碎微弱，但转瞬之间，那声音就变得越来越疾，越来越剧烈！如同冰面急速蔓延的裂纹！

为首的大汉经验老道，察觉不妙，急忙大喊：“快！把刀扔了！”

那持刀大汉也终于反应过来，心中骇然，慌忙用尽全身力气将刀往空中一扔！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

那柄精钢打造的鬼头刀，竟在空中瞬间炸裂开来！化作数十块灼热的碎片，带着火光四射飞溅！锋利的碎片如同暗器般射向四周，堂中的人吓得魂飞魄散，急忙抱头躲避，店小二们更是连滚带爬地钻到了桌子底下，瑟瑟发抖。

一片混乱与火光之中，只有雷无桀悠然地负手站在那里，面带轻松的笑容，看着那些目瞪口呆、面如土色的大汉们。碎裂的刀片仿佛长了眼睛般，无一触及他分毫。

“封……封刀挂剑，江南霹雳堂雷家！”为首的大汉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沉重如山的字。他终于明白，那并非普通的炸裂，而是雷家赫赫有名的火器功夫！

雷无桀点头，带着属于雷家子弟的骄傲：“正是，雷家，雷无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