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姬冥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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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雪也太大了，到底还要下多久才能消停。”雷无桀大声抱怨着冲进了庙中，一屁股坐了下来。

此时已是深夜，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三人进了一家破旧的寺庙之中。

“哼，要不是我的马是千里挑一的神骏，我们早就被雪给埋了。”萧瑟慢悠悠地也跟着走了进来，声音也是懒洋洋的。

“喂喂喂，你这一路说了多久，你是个卖马的么？”雷无桀有些不耐烦地嘟囔，这一路上他可没少听萧瑟炫耀他的坐骑。

“先来生个火吧，驱驱寒。”亓月笙轻声提议，她的声音在空旷的破庙里显得格外清晰柔和。

“庙里似乎却也不冷。”雷无桀声音里带着些困惑，“似乎……”

“刚有人生过火？”萧瑟俯下身，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地上的草灰，“是热的。”

“太好了。这样就方便了！”雷无桀喜形于色，“我还怕草是湿的，怎么都点不着呢。”

已经将火生了起来，雷无桀和亓月笙坐在边上烤起了手，萧瑟穿着厚厚的狐裘大衣，整个人缩在其中，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

亓月笙烤着火，掌心渐渐暖洋洋的，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打开了自己那个小巧的包袱。

“吃点点心吧，刚刚从雪落山庄打包的。”她拿出用油纸包好的点心，递给了雷无桀一份。

“谢谢白妹子！还是白妹子好，想得周到！”雷无桀接过了点心，道了声谢，便迫不及待地往嘴里塞，显然是饿坏了。

“给你。”亓月笙仰起头，将另一份点心递向了靠在柱子边的萧瑟。毛茸茸的雪白狐领衬得她未戴面纱的脸蛋愈发小巧精致，火光映照下，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纯粹的善意。

萧瑟垂眸看了一眼那递到眼前的点心，又看了看少女只露出的一双清澈的眼眸，略一迟疑，还是伸手接了过去，淡淡地说了声：“多谢。”

见他接过，亓月笙便也安心地，低头掀开面纱开始小口小口地吃着自己那份点心。一时之间，破庙里只剩下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和外面呼啸的风雪声。

萧瑟慢条斯理地吃了几口后，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雷无桀，你说要带我去雪月城，却是已经走错了两次方向，这一次你确定路是对的？”出发了有十天有余了，因为风雪实在太大，却是在原地徘徊了很久。

雷无桀无奈地笑笑：“其实我也是第一次去雪月城，不过我发誓，这一次一定是对的。”

萧瑟看着雷无桀冷笑了一下。

“白妹子……”雷无桀忽然皱了皱眉头，使劲在空气中嗅了嗅，打破了短暂的沉默，“你用了什么香料吗？好香啊。”

“嗯？”亓月笙正看着跳跃的火苗出神，闻言疑惑地低头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没有呀，我不用香料的。”她离家时带的都是必需品，并无此类闺阁之物。

雷无桀又转头问萧瑟：“萧瑟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味道？”萧瑟睁开了眼睛，吸了吸鼻子，“是花香，蔷薇之香。”

雷无桀站了起来，警惕的望向门外：“蔷薇会在下雪天开么？”

“不会。是蔷薇露的香味。蔷薇露，出大食、占城、爪哇、回回国，只有帝都的百花阁才能买到……”萧瑟话音刚落，门外突然响起一个温柔无比的女声。

“想不到在此荒郊之地，还能遇到能识辨风雅之人。我苦求百花阁主多日，她才卖给了我这一瓶，你却一下就闻了出来。”

雷无桀闻言，想也不想，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庙门，警惕地望向院中。

一个女人站在院内。

她穿着一身紫色的薄衫，风轻轻吹气她的长衫，银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整个人莹白如玉。

萧瑟靠在门框，回她：“风高月冷，我们在里面生了火，很暖和，姑娘要进来坐坐吗？”

“不必了。”女人依旧温柔地笑着，伸手捋了捋鬓发。

就在她抬手的一瞬间，异变陡生！

一道金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疾射而出，直冲刚刚站稳的雷无桀面门！速度之快，连雷无桀都吃了一惊，但他反应极速，右手猛地探出，食中二指精准无误地在空中一夹！

指尖传来一股冰冷的触感和凌厉的劲气，震得他手指微微发麻。他定睛一看，指间夹着的，赫然是一张制作精美的金帖。帖子四四方方，材质特殊，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上面只写着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字——

死。

雷无桀猛地抬头，只见不远处的庙墙之上，站着一个魁梧的身影，手中握着一把大得出奇的巨刃，正冷冷地望向这边。

“这就对了，这就对了。”雷无桀喃喃地说着。

萧瑟皱皱眉头：“什么对了。”

“月姬笑送帖，冥侯怒杀人。对上了！他们就是月姬和冥侯，江湖杀手榜上能排进前五的杀人王组合！”雷无桀惊喜地喊了出来。

萧瑟却一脸困惑：“那你说，既然他们送了我们帖子，那就是……”

“要杀我们！”雷无桀点头，倒没有半分紧张，倒有些兴奋。

“啊？”亓月笙也从萧瑟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听到“杀人王组合”和“要杀我们”这几个字，那双清澈的眼睛顿时睁得溜圆，里面写满了惊讶与一丝茫然，似乎还没完全理解这急转直下的局势。

“你兴奋个什么劲儿。”萧瑟看着雷无桀那副样子，只觉得额角又开始隐隐作痛，对这憨傻少年的脑回路彻底无语。

月姬：“其实帖子是送给里面的另一个朋友的，不过我们的规矩就是，接了帖子的都得死。所以，今夜几位的命，也请一同留在这里吧。”

“我接过你们的帖子，但我却没有死。”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黑影从破庙从天而降，稳稳地落在了院中，挡在了雷无桀和月姬之间。

“这位兄台又是……”雷无桀凑上前去。

“唐莲。”月姬又是温柔地一笑，“所以我们这不是又赶来杀你了吗？”

站在庙墙之上的冥侯将手中的巨刃抗到了肩膀之上。

“唐莲！你是唐莲！”雷无桀惊讶地喊了出来，“你是雪月城首席大弟子唐莲！那你就是我的……大师兄了！我是雷无桀，从江南霹雳堂雷家而来，正要去雪月城……”

萧瑟看着这认亲现场，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干脆利落地转身回到了庙内，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地方重新靠好，显然对外面即将爆发的冲突兴趣缺缺。亓月笙看看他又看看院内剑拔弩张的局势，最终选择小心翼翼地扒着门框，露出一双眼睛，紧张又好奇地观战。

“小心！”唐莲突然怒喝一声，将雷无桀一把推开，手中银光闪动，指尖刃稳稳地挡住了那柄从十步之外直奔过来的巨刃。

月姬笑着：“冥侯天生不爱说话，所以他最讨厌话多的人了。”

“好大的刀！”虽然远远看着就已经觉得是一把不同寻常的巨刃，但是近距离看到，萧瑟依然觉得很惊讶，那何止是刀，简直似乎是一块门板了，寻常的三四个人都不一定抬得动，可是冥侯却能够单手握刀，挥洒自如。

但相比之下，唐莲的武器却又是出奇的小，比平常的匕首还要更小，不仔细看几乎注意不到，在月光的照射之下，似乎只是一道光流淌在唐莲的手中。

“你受伤了。”冥侯往后一撤。他的声音很低沉嘶哑，像是从喉咙间硬挤出来一般。

“你中的百香散也没有完全解，不然刚刚那一刀我挡不住。”

“下一刀，你一定挡不住。”这次说话的却是站在门口的月姬。

“我来挡！”雷无桀往前一步，挡在了唐莲面前，“师兄为我挡了一刀，那我也为师兄挡一刀！”

“噢？小兄弟竟然也是雪月城的人，那杀了你，也不算枉杀了，只是冥侯的刀不轻易拔，你先试试我的剑吧。”月姬轻轻在腰间一抽，银色的腰带轻轻一弹，竟生出一柄剑的模样，在月光下闪着冷艳的光。

“束衣剑？”萧瑟赞叹，他靠着原先的柱子“他们二人的兵器倒是绝配。”

他这话让扒着门框的亓月笙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间，那里，硬硬的触感传来。

“束衣剑，金巨刀，能一晚上见识到这两件兵器的人不多，小兄弟你可看好了！”月姬一跃而起，长衫飞舞，只见紫影一闪，月姬的剑已经刺到了雷无桀的胸前。

雷无桀双掌一握，一把夹住了月姬的剑。

月姬弯身一脚踢向雷无桀的胸口，雷无桀急忙弃剑撤身。月姬的脚尖闪着银色的光芒，竟藏着一片极薄的锯齿，从雷无桀的胸口划过。

“素闻江南霹雳堂雷家火器天下第一，但没想到小兄弟的内力却也如此惊人，竟能赤手握住我的束衣剑。”月姬赞叹道。

雷无桀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你的剑我见过了，可我的拳，你还没有见过。”他双拳紧握，身上猛然腾起一股热气，怒喝一声，一拳冲着月姬打出。

这一拳出力之时极刚极猛，拳还未到眼前，月姬身后的雪却已经被打散了一片。

“是雷家的无方拳，拳未到，气先到。据说雷家三当家雷烈曾在十米之外将慕容家主击伤，用的便是这套拳法。”唐莲心中也是一阵赞叹，雷无桀虽看着年幼，但拳法上的造诣，却已经非比寻常。

月姬在此时避开拳风一跃而起，她举起束衣剑，银色的剑身在月光的照射之下忽然光芒大盛，束衣剑便像融化在了月光里一般。

亓月笙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那光芒带着某种奇异的穿透力，有些许刺眼。

雷无桀也抬头看着这片清冷的月光，那些月光在瞬间凝聚在了剑上，而也在瞬间，光芒四散！

雷无桀跑着，而数道月光也紧跟着他急追而来。雷无桀在庙院之中双拳狂舞，竟舞出一个圈，硬生生将那月光抵挡在了圈外。远远望去，就像是雷无桀笼罩在一片月光之下狂舞。

而此时，在院中竟出现了数个月姬，她们或在平地之中握剑起舞，或在高空之中腾飞沐月，有的甚至就在雷无桀一米开外举剑而刺，她手中的束衣剑银光闪耀，可却无论如何，都破不了雷无桀所舞出的那个圆。

二人此刻都在等待一个时机，月姬在等待雷无桀的圆露出一隙破绽，只需要一隙，她的束衣剑就能轻易撕开雷无桀的防守，而雷无桀也在等待月姬的攻势衰竭之时，那时，就是他转守为攻，一拳定胜之时。

月姬忽然收剑，月光在那一瞬间消散。

“就是现在！”雷无桀大喜，左手依旧挥圆，而右手却已经破圆而出，一拳击向正站在他面前的月姬。

雷无桀心中却惊，因为他的一拳穿过了月姬的身体，击到了虚空之中。月姬冲得他微微一笑，身影瞬间消散。

是残影？雷无桀倒吸一口冷气。

不，不仅仅是残影。雷无桀猛然瞥到地上月姬的影子在此时忽然立了起来，银光乍现，那黑影变成了一道紫影，正是身穿紫色长衫的月姬，而那片银光冲着雷无桀的胸膛散射而去。雷无桀的圆已经不完整了，他防不住，而他也来不及退了，那他只能攻。

“破！”雷无桀怒喝一声，双脚猛地向地上踩去。

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将那些月光炸得四分五裂，雷无桀急忙后撤，倒退了三四步后倒在了地上。他重重地喘着粗气，身后衣襟已是湿了一大片。

而月姬则一个翻身，稳稳地站在了雪地之上。

“月影剑，仿影术。都是绝等的杀人之术。”唐莲看着院中的月姬，赞叹道。

月姬摇头：“再绝等的杀人之术，没有杀掉该杀的人，也是没用的。”

雷无桀坐在地上重重喘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我输了，刚才这一局，你赢了。”

“小兄弟说笑了，我们杀手，没有输赢，只有生死。”月姬再度将剑举起。

雷无桀也站了起来，神情却似乎更加兴奋了：“想不到初入江湖，就能遇到这样的对手，这是我雷无桀的幸运。”雷无桀身上热气翻腾，红衣飞舞，像是月光下的一团火光一般，而他的瞳孔竟也在瞬间变得火红。

“这是……”唐莲皱眉。

“雷大哥眼睛变红了！”亓月笙惊道，她感觉到雷大哥的气势都不一样了。

萧瑟懒懒道：“雷家，火灼之术。”

“月姬，我们走。”冥侯扛起了手中的巨刃，忽然缓步朝院外走去。

月姬点了点头，也收起了自己的剑，将其重新缠绕在了衣间。

“喂，怎么说走就走。”雷无桀不解，伸手向前，想要拉住冥侯。

冥侯猛地转身，手中的巨刃朝着雷无桀横劈而来。

雷无桀从没遇到过这样的刀势，像是有千军万马朝着你狂奔而来，带着无上的气势和霸道，雷无桀毫不怀疑，这一刀能轻易将一个人拦腰砍断，它不像月姬刚才的剑气一样温柔危险，它是毫不讲道理的危险，很直接，但让人无处躲，无处防，唯一能破它的。

只能是更强的进攻！

一股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卷起满地积雪。雷无桀只觉得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力传来，气血翻涌，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直接推出十几步远，后背重重撞在破庙的门框上，将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撞得粉碎，跌落在庙内的尘埃里。

“雷大哥！”亓月笙惊呼一声，急忙跑过去查看。

雷无桀咳嗽了两声，挣扎着坐了起来，虽然狼狈，但看起来并未受重伤，只是体内真气激荡不已。

冥侯却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之后就转身走了出去。月姬跟在他的身后，几个起落，就已经不见了人影。

唐莲皱了皱眉头：“奇怪，冥侯和月姬为什么会突然离开。”

“雷大哥你真厉害，居然能接住那么可怕的刀！”确认雷无桀没事后，亓月笙蹲在他身边，发自内心地真诚夸赞，她觉得能跟那么厉害的人过招还活蹦乱跳，本身就是很了不起的事情。

雷无桀挠着头，嘿嘿一笑，虽然被打飞了，但脸上还是带着满足和兴奋。

萧瑟懒洋洋地走了过来，看着还在那边发愣的雷无桀：“什么人的刀你就敢接，你有几条命够你这么玩儿。”

“你不是也会功夫嘛，你怎么不去打。”雷无桀坐在地上抬头看着萧瑟不服气地说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会武功了。”萧瑟淡淡道。

“不是，你在那客栈一挥手，门窗都齐刷刷地关上了。”雷无桀连说带比划。

萧瑟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叹了口气：“傻子，这世上除了武功，还有一种技术，叫做——机关术。” 他伸出那双养尊处优、洁白修长的手，随意地做了个按压的动作，“客栈门轴连着地下机括，我不过是按下了隐藏的开关而已。”

“机关？”亓月笙眨了眨眼，不知为何，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萧瑟当时一挥手故作高深，另一只手却在身后或者袖中偷偷按下机关的模样……顿时感觉这位“隐世高人”的形象，似乎……有点幻灭，甚至带着点狡黠的可爱？她连忙甩甩头，把这个大不敬的想法抛开。

“这也行？”雷无桀张大了嘴巴，感觉受到了冲击。

萧瑟无奈地叹了口气，对门外的人说道：“这位大哥，你在后院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那里有人偷偷溜进去了。我想冥侯和月姬怕是不想让人渔翁得利……”

不等萧瑟说完，唐莲已经朝着后院而去。

萧瑟将地上雷无桀那个长长的包裹捡了起来，丢向了雷无桀。

雷无桀接住了包裹，缓过神来：“怎么了？”

“跟上去啊！”萧瑟伸脚踹他，“我们不是要找雪月城吗？现在雪月城首席大弟子就在我们面前，不跟着他，难道还跟着你瞎晃？”说完，他也不等雷无桀反应，拢了拢身上的千金裘，便迈开步子，慢慢地朝着破庙幽深的后院走去。

剩下的雷无桀和亓月笙对视了一眼，也立刻明白了过来。

“对哦！大师兄！”雷无桀猛地跳了起来，也顾不上调息了。

“等等我们！”亓月笙也急忙起身，抱着自己的小包袱。

两人不再犹豫，急忙跟上萧瑟那看似悠闲，实则步伐不慢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