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水冰冷,我踩着石头往前走,脚底打滑,几次差点摔倒。右臂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指尖滴进水里,每走一步都像在拖着整座山。怀里的蛊书贴着胸口,一直在发烫,像是要烧穿我的皮肉。
我不能停下。
警察还在后面追,我得找个地方藏起来。溪流向上,人烟越来越少,树越来越密。雾气从地面升起来,缠在腿上,视线开始模糊。我抬头看天,云层压得很低,月亮早就不见了。
我继续往前跑。
脚下一软,踩到了一块石板。那石头表面有刻痕,像是符文,已经被苔藓盖住大半。我刚想抽脚,整块石头突然亮了一下,幽绿色的光顺着纹路散开,像活的一样钻进土里。
四周一下子安静了。
风停了,虫鸣没了,连溪水的声音都听不见。我站在原地,呼吸变得困难,空气像是凝固的胶水,堵在喉咙口。低头看脚边,泥土开始泛光,一条条绿线从石板向外延伸,像根须一样爬向四面八方。
我转身想退。
可来时的路已经变了。藤蔓从树干上垂下来,互相缠绕,结成一道墙,把我挡了回去。那些藤条还在动,缓慢地收紧,像是活的。
胸口猛地一震。
碧蚕蛊在跳,不是发热,是剧烈地抽动,像在警告我什么。我后背贴着一块突出的岩石,喘着气,眼睛盯着地面。那些绿线越亮越密,最后组成一个巨大的图案,像是某种阵法。
外婆说过的话突然冒出来。
“莫近后山红绳圈,那是祖宗封印之地。”
我记起来了。小时候她拉着我的手,指着后山一片被红线围住的林子,说那里谁都不能去,去了就会死。我没当真,以为是吓小孩的。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吓唬。
这里是禁地。
我没碰任何东西,可蛊书在我怀里,它和这地方有反应。一定是它触发了什么。
还没等我想清楚,地面裂开了几道缝。绿光从缝隙里喷出来,像箭一样射向空中。光柱落地的瞬间,变成了虫子。
先是几只,接着是几十只,然后是上百只。
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蜈蚣,背上长着刺;有的像蝴蝶,翅膀边缘发黑;还有的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只有一团扭曲的影子在爬。它们不飞,也不叫,只是朝我这边移动,速度越来越快。
我往后缩,脚跟抵着石头。
这些不是普通的虫。它们身上带着死气,靠近一点,我就觉得头晕,像是被什么东西吸着魂。我知道,这是蛊虫,而且是被阵法唤醒的守阵蛊。
我摸了摸腰间的布袋,里面还有几只平时养的小蛊。但现在放出来也没用,数量差太多了。我只能靠自己。
咬破右手食指,我把血抹在左手掌心,画了一个简单的驱蛊印。这是我小时候看外婆做过的,最基础的口诀我也记得。
“退避三舍,不伤生灵。”
声音刚出口,虫群就顿了一下。
我以为有用。
但下一秒,它们全都抬头,盯着我,然后加速冲了过来。
我闭眼,抬手挡住脸。
没有痛感。
我睁开眼,发现第一批冲到面前的蛊虫被一道金光撞开,摔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不动了。金光悬在半空,是一条肥蚕形状的东西,通体发光,正围着我转一圈。
是我的碧蚕蛊。
它自己出来了。
我来不及惊讶,更多的蛊虫已经扑上来。碧蚕蛊迎上去,金光和绿光撞在一起,发出“嗤”的一声,像是水浇进热油。几只蛊虫被烧成灰,但后面的立刻补上。
金光开始变弱。
碧蚕蛊在消耗,我能感觉到它和我的心跳连在一起,每一次搏动都在拉扯我的力气。我靠着石头,双腿发抖,右臂的血还在流,滴在地上,马上被泥土吸干。
虫群没有停。
它们绕开被烧死的同伴,继续逼近。空中全是绿点,像下雨一样落下来。我抬起没受伤的左臂,把蛊书抱在胸前,大声喊:“你是娘亲留下的东西,你要护我!”
书没反应。
但碧蚕蛊突然提速,冲进虫群里,炸出一团金光。那一瞬间,周围的蛊虫全被震退几尺。
可只是几秒。
新的蛊虫从地缝里爬出来,比之前更多。它们不再分散进攻,而是聚成一团,像黑云一样压过来。碧蚕蛊挡不住了,金光越来越暗,最后缩回我胸口,钻了进去。
我跪了下来。
膝盖砸在石头上,疼得我抽气。嘴里全是铁锈味,不知道是咬破了舌头还是内出血。四周的蛊虫围成一圈,慢慢缩小,离我只有两步远。它们不再急着扑上来,像是在等什么。
地面的阵法还在亮。
绿光映在我脸上,照得皮肤发青。我低头看胸口,衣服下面没有金光,碧蚕蛊沉下去了,不动了。蛊书贴着心口,也不再发烫,像是死了一样。
我撑着石头想站起来,手一滑,整个人摔在地上。泥沾在脸上,凉的。我想爬,可手臂使不上力,右肩完全麻木了。
一只蜈蚣状的蛊虫爬到我鞋面上。
它停了一下,抬起前肢,像是在嗅。我没有动。我知道只要我有一点反抗,它们就会一起扑上来,把我啃干净。
远处传来一声鸦叫。
很短,很尖,像是划破夜空的一刀。
我抬起头。
那只乌鸦不在这里。刚才的声音好像也不是从天上来的,更像是……从地底下。
蛊虫们突然全部转向同一个方向。
它们的身体微微颤动,像是在害怕。包围圈松动了一点,有些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地面的绿光闪了一下,暗了两秒,又重新亮起,但颜色变了,从幽绿变成暗红。
我抓住机会,用手肘撑地,一点点往石头后面挪。背部贴上岩壁,我才稍微安心一点。可就在这时,胸口猛地一热。
不是碧蚕蛊。
是蛊书。
它又开始发烫,比之前更烫,像是要烧起来。我把它从怀里掏出来,封面还是无字,但边缘的纹路正在发光,和地上的阵法一模一样。
书页自己翻动了一下。
只翻一页,就停了。
那一页上画着一个人形,跪在地上,周围全是虫。人的心口裂开,一条金蚕飞出来,迎向虫群。画下面有几个字,我看不懂,但念出来的时候,喉咙像是被割了一刀。
“以命启阵……召王归位。”
话音落下,地下的红光骤然暴涨。
所有蛊虫同时抬头,发出一种极低的嗡鸣。那声音不是耳朵听到的,是直接钻进脑子里的。我抱住头,感觉太阳穴要炸开。
然后,我听见一个声音。
不是乌鸦,不是风,是一个人的声音,从很深的地方传上来。
“你……不该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