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趴在泥地上,手指抠进土里,右臂的血一直流,已经感觉不到痛。蜈蚣蛊的口器贴着我的鞋面,毒液滴下来,落在脚背,皮肤开始发麻。我想抬腿,可身体不听使唤,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头顶的鸦鸣又响了。
这一次不是从地底传来的,是从林子上方炸开的,尖锐得像刀划过铁皮。紧接着,一道青影从雾中落下,踩在藤墙上,轻得像没有重量。他一步跨到阵心,道袍下摆扫过地面,手里捏着一张黄符。
“封!”
符纸瞬间燃起赤焰,他在空中快速画出三道痕迹。朱砂色的光痕凝住,变成一道半透明屏障,横在我和蛊虫之间。冲在最前面的几只撞上去,发出焦臭味,身体扭曲着掉在地上,抽搐两下就不动了。
剩下的蛊群停了下来。
那人站在屏障前,目光扫过地面阵法,眉头皱紧。他从袖子里抽出第二张符,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符纸上。红光一闪,符纸燃烧起来,他抬手一甩,符火飞向那块刻着符文的石板。
火焰顺着地上的绿纹倒烧回去,像是逆流而上。地缝里的嗡鸣声猛地断掉,绿光剧烈闪烁几下,转成了暗红,随即开始变弱。那些原本不断爬出蛊虫的地缝,开始缓缓闭合。
他快步走到我身边,单膝跪地,一把按住我的胸口。我能感觉到他的手掌很烫,压得我喘不过气。
“你体内有王蛊,却不会用。”他声音冷,“它快死了,你也快了。”
我没力气说话,只能睁着眼看他。他从怀里摸出一个铜铃,轻轻摇了三下。铃声不高,但扩散得很快,像是直接钻进地底。残余的蛊虫全部僵住,接着一只接一只缩回裂缝,消失不见。
阵法的光彻底熄灭。
藤墙开始断裂,哗啦啦地塌下来,露出后面的林子。风重新吹进来,带着湿土和腐叶的味道。我松了一口气,意识却越来越模糊。
他抓住我的肩膀,把我翻过来靠在岩壁上。我的头歪向一边,看见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褐色药粉,撒在我右臂的伤口上。疼痛让我抽了一下,但他没停,撕下一块布条用力绑紧。
“再走十步,你会死。”他说。
我喉咙干得说不出话,嘴唇裂开。他递来一个水囊,我接过,喝了一口。水很苦,咽下去后胸口泛起一股暖意,四肢稍微有了知觉。
“你是谁?”我终于能开口。
“周大度。”他收起铜铃,把剩下的符纸塞回袖中,“茅山旁支,游方道士。”
我不认识这个名字。但他刚才用的符法干净利落,没有邪气,和我在外婆灵堂见过的那些手段完全不同。
“你为什么救我?”
他看了我一眼,“我追这股邪气半个月了。昨夜见你触发禁阵,就知道你不简单。种的是碧蚕蛊,万蛊之王。这种蛊要是落在坏人手里,十里之内草木枯死,生灵绝迹。”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碧蚕蛊沉在胸口,一动不动。
“那你不怕我也是坏人?”
“怕。”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但我更怕没人拦住它。你还能站起来吗?”
我试了试,左腿撑了一下,差点栽倒。他伸手扶住我的胳膊,力气很大。
“先别问那么多。”他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阵被破了,但源头还在。而且——”他顿了顿,抬头看向林子深处,“有人比我们早到了一步。”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远处树影间,有一点微弱的光晃动,像是灯笼,又像是手电。那光不规则地移动,忽明忽暗,明显不是自然光源。
“那是……”
“活人点的灯。”他说,“在这种地方,夜里点灯的人,不会是来找路的。”
他扶着我站起来。我的右臂还麻,走路一瘸一拐,全靠他撑着。我们沿着溪流向上,避开刚才的阵法区域,往林子更深处走。地面越来越湿,脚踩下去会陷进泥里。雾比之前浓,几步外就看不清人影。
“你懂蛊术?”我问。
“不懂。”他说,“但我懂阵。刚才那个是守魂阵,专门用来封印东西。你触发它,说明你身上有它要防的东西。”
我心头一紧。
他是说碧蚕蛊?
“那我外婆……”
“你外婆的事,我知道一些。”他打断我,“她是主动种蛊给你,不是意外。这种事,只有大祭司级别的蛊师才敢做。她想让你活,也想让你承担什么。”
我没再说话。外婆临终前的样子浮现在眼前,她坐起来,眼神空洞,把金蚕送进我身体。那时候我以为是尸体异动,现在想来,或许真是她最后的安排。
我们走得很慢。每过一段路,他都会停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张符,贴在树干上。符纸发着微弱的红光,持续几秒就灭了。
“做什么?”
“标记路径。”他说,“等下如果打起来,至少能原路退回。”
前方的灯光突然停住了。
我们也停下。
风吹过树梢,带来一丝极淡的腥味。像是血,但又混着别的气息,闻久了让人头晕。
“前面有东西。”他低声说,“不是人,也不是动物。”
我感觉到胸口微微发热,不是碧蚕蛊,是怀里的蛊书。它又开始发烫了,贴着皮肤,像一块烧红的铁片。
周大度察觉到了,“你带了不该带的东西?”
我刚要回答,前方的灯光突然灭了。
林子里一片漆黑。
下一秒,左边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很轻,但连续不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朝我们这边爬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