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边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很轻，但连续不断，像是有什么东西正朝我们这边爬过来。
周大度立刻蹲下身，一只手按在我肩上，示意我别动。他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巴掌大的黄符，贴在自己眉心。三秒后，他睁开眼，瞳孔里闪过一丝金光。他盯着前方看了一会儿，低声说：“树根上有黑浆，不是血，也不是泥。”
我闻到了那股味道，腥臭中带着腐烂的肉味，让人想吐。我的右臂还在痛，伤口被湿气浸着，火辣辣的。但我没吭声，只是把蛊书往怀里塞了塞。它贴着胸口，烫得像块烧红的铁片。
周大度开始往前走，脚步极轻。我咬牙跟上，每走一步，腿就抖一下。地面全是软泥，踩下去会陷到脚踝。我们沿着树根上的黑浆痕迹前进，绕过一片倒伏的枯木。途中我发现地上有脚印，不止一双，至少五个人走过这里，方向一致，都是朝着林子深处去的。
越往前，空气越闷。腥味越来越浓，混着一股说不清的药味。我的胸口突然一紧，碧蚕蛊在皮下动了一下，像是被什么惊到了。我没敢摸，怕发出声音。
前面出现一道断崖，凹进去一块，像被刀削掉了一半。洞口被藤蔓盖住，只露出一条缝。灯光就是从那里透出来的，绿幽幽的，不像是电灯，也不像是火把。
周大度停住，回头看了我一眼。他伸出两根手指，在自己眼睛前点了点，又指了指洞口。意思是：里面有东西，准备看。
他从袖子里沾了点血，在我掌心画了一道线。那血烫了一下，然后整条手臂都麻了，呼吸也变轻了。他做了个手势，让我跟着他趴下。
我们慢慢爬到断壁边缘，顺着斜坡往下蹭。石头湿滑，我差点滚下去，是周大度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我们在一块巨石后面藏好，正好能透过缝隙看到里面。
洞不大，像个废弃的矿坑改造的。四周插着六根绿色蜡烛，火苗不动，照得整个空间泛着青光。中间是个石台，上面躺着六个人，全都赤裸着身体，手脚被铁链锁住。他们的胸口刻着黑色的符文，像是用烧红的铁烙上去的。
三个穿黑袍的人站在石台边。他们戴着面具，脸看不清。其中一个手里拿着一根骨头做的杖，正在念咒。声音低沉，一个字都听不懂，但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最边上那个黑袍人弯腰，从一个木盒里抓出一只虫子。那虫通体漆黑，比蜈蚣长，背上有一排红点。他掰开其中一个人的嘴，把虫塞了进去。
那人猛地抽搐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的眼睛翻白，脖子上的筋暴起，肚子鼓了一下，又塌下去。几秒钟后，他的皮肤开始变灰，肌肉一块块绷紧，像石头一样硬。
然后他坐起来了。
动作很慢，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但他确实坐起来了，双臂垂在两边，头歪着，眼睛空洞，没有一点活人的气息。
我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叫出声。
这不是死人复生，这是把活人变成尸体。
周大度突然伸手，用力按住我的肩膀。我知道他在警告我别动。我的拳头已经攥紧了，指甲掐进掌心，可我还是想冲进去。
就在这时，周大度靠过来，嘴唇几乎贴到我耳朵。他咬破舌尖，用血说话，声音轻得只有我能听见：“这是邪灵教的傀蜕术，用活人喂尸蛊，炼不死战傀。他们不是在杀人，是在造兵。”
我浑身一震。
他继续说：“这种术法要纯阳或纯阴的身体做引子。你外婆当年镇压的就是这类阵法。现在他们回来了，目标不只是炼尸——是要唤醒远古邪灵，打破阴阳界限。”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外婆临终前坐起来，把金蚕送进我身体……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洞里的仪式还在继续。另一个黑袍人走到第二具身体前，准备下蛊。那是个年轻女人，看起来还没断气，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她的眼角流出血泪，嘴巴动了动，像是在求饶。
我再也忍不住，身体往前倾了一下。
周大度立刻把我拽回来。他的手劲很大，勒得我骨头疼。但他没松手，直到那个女人也被虫子钻入口中，开始抽搐，他才慢慢松开。
就在这时，站在最中间的那个黑袍人突然停下念咒。
他转过头，看向洞口的方向。
不是看我们藏身的位置，是看那条缝隙。
我和周大度同时屏住呼吸。
他没动，也没说话，就这么站着。过了几秒，他慢慢抬起手，指向藤蔓外的黑暗。
旁边的老妪模样的人走了过去。她没戴面具，脸上全是皱纹，眼睛深陷，嘴角有一道旧伤疤。她拨开藤蔓，走出来几步，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脚印。
她的鼻子动了动，像是在嗅什么。
然后她抬头，目光直直扫向我们藏身的巨石。
周大度在我耳边极轻地说：“别动，她还没确定我们在这。”
我没敢眨眼，也不敢吞口水。我的右臂伤口又开始渗血，一滴血顺着指尖落下来，砸在石头上，发出轻微的“啪”声。
老妪的视线顿了一下。
她迈出一步。
周大度的手缓缓摸向袖中的符纸。
老妪又停住。
她没再往前，而是转身走回洞内，重新站到石台旁。她拿起骨杖，和另外两人一起继续念咒。绿色的火焰跳了一下，照得他们的影子在岩壁上扭曲晃动。
我松了一口气，但心跳还是很快。
周大度闭上眼，靠在石头上，像是在调息。他的脸色有点白，刚才用血画匿息咒耗了不少力气。
我没动，也不敢动。我的手还攥着拳，掌心里全是汗和血的混合物。我想起那个被塞进黑虫的男人，想起他坐起来的样子，想起那些刻在胸口的符文。
这不是普通的邪术。
这是战争。
他们不是在害几个人，是在准备一场大战。
我的胸口又热了一下，碧蚕蛊在动。它不再躁动，反而安静下来，像是在等待什么。
周大度忽然睁眼，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神很沉，带着一种我知道危险但必须继续的意思。
洞里的吟诵声越来越快，六具身体全都被下了蛊。他们的皮肤完全灰败，四肢僵硬，但全都坐了起来，排成一列，低着头，像在等待命令。
中间的黑袍人举起骨杖，指向洞顶。
他喊了一个词，我没听清，但整个洞穴都震动了一下。
绿色的火焰猛地窜高，照得岩壁上的符文亮了起来。那些符文和我胸口的一模一样。
周大度的眉头皱紧了。
他知道。
我也知道了。
这个阵法，和我有关。
外婆种下碧蚕蛊，不是为了救我那么简单。
她是让我来阻止这个的。
老妪突然转过头，第三次望向洞口。
这一次，她的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一个笑。
她的右手抬起，指尖对准我们藏身的方向。
周大度一把将我按在地上。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