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度的手掌压得我肩膀生疼,泥土和碎石硌进我的脸颊。老妪站在洞口,指尖还对着我们藏身的方向,嘴角那抹笑没有消失。她的手缓缓放下,转身走回岩壁前,骨杖轻轻敲了三下地面。
绿烛的火光突然跳了一下。
不是风引起的,是整块岩石在震。一股黑雾从她脚底升腾而起,像活物一样贴着地面向我们这边滑来。它不散开,也不飘动,就那么一寸一寸地爬行,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死,石头表面浮出裂纹。
周大度低声说:“别呼吸。”
我没敢动,连眨眼都停了。那团黑雾已经到了巨石边缘,离我们不到两米。它停在那里,像是在嗅什么。然后它开始上升,变成人形轮廓,头颅的位置出现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周大度咬破手指,在空中划了一道红线。符光亮起,把黑影挡在外面。可只过了三秒,那光就“啪”地碎了,像玻璃一样裂成粉末。
黑雾扑了过来。
周大度一把将我按在地上,同时抬手甩出三张黄符。符纸在半空燃烧,形成一道弧形屏障。黑雾撞上去,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像是铁器刮过石板。屏障撑了不到五秒,就被撕开一条口子。
我感觉到胸口烧了起来,皮肤下面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还没等我反应,右胸的衣服突然炸开,一道金光射出,直奔那团黑雾。
是碧蚕蛊。
它飞到半空,体型迅速变大,从拇指粗细涨到手臂长,通体鎏金,身上浮现出古老的纹路。它没有眼睛,但能感知。它悬在空中,面对邪灵,发出低频震动。
两者撞在一起。
没有声音,却有冲击波。周围的石头被掀翻,藤蔓断裂,远处的树干直接裂成两半。绿烛全灭,洞内陷入黑暗,只有金光与黑雾交织的地方还在闪动。
我趴在地上,耳朵嗡嗡响。周大度抓住我的手腕,把我往边上拖。他的声音很急:“它自己出来了,现在不受你控制!别靠近!”
我没有力气回答。胸口空荡荡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块肉。每一次心跳都带着撕裂感,肋骨像被刀割过。我能感觉到碧蚕在战斗,但它每动一下,我就痛一次。
金光猛地暴涨。
碧蚕张开了口——它本来没有嘴,但现在裂开了一个缝隙,像深渊。黑雾被吸了进去,挣扎着不想进去,但它越挣扎,吸力越大。最后整团黑雾被扯成丝线,全部钻进了碧蚕体内。
它在吃邪灵。
吃完之后,它停在半空,身体变得透明,金光从内部透出来。几秒钟后,它调转方向,朝我飞回来。
速度快得看不见轨迹。
它直接钻进我的右臂伤口。那里本来已经被咬穿,血还在流。金光顺着血管蔓延,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闭合,皮肤重新长好。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四肢发麻,脑袋越来越沉。
幻象出现了。
我看到外婆坐在灵堂里,穿着寿衣,脸朝外。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说了三个字,我没听清。接着画面变了,青木寨着火了,很多人在跑,有人喊我的名字。再后来是一片荒原,地上全是尸体,他们的眼睛都睁着,嘴巴一张一合,好像在说话。
我想闭眼,可眼皮动不了。
耳边响起无数声音,哭的、笑的、求饶的、诅咒的。它们混在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我的意识开始模糊,那些画面越来越乱,最后只剩下一片血红。
“秦淮!”
有人打了我一巴掌。
我睁开眼,看到周大度的脸。他脸色很差,额头上全是汗,左手紧紧贴在我后背心。他刚才把一张符贴在我背上,现在那张符已经烧成了灰。
“醒过来!”他又吼了一声。
我咳了一下,喉咙里有血腥味。身体慢慢有了知觉,但还是软的,动不了。我看向洞口,老妪已经不见了,三个黑袍人都站在石台边,面朝我们这个方向。
他们没动,也没说话。
中间那个举起骨杖,指向天空。绿色火焰重新燃起,照得岩壁上的符文发亮。那些符文和我胸口的一模一样。
周大度扶我坐起来,动作很轻。他从怀里掏出一颗黑色药丸,塞进我嘴里。药丸化开,一股暖流顺着喉咙往下走,心口的绞痛减轻了一些。
“你能走吗?”他问。
我摇头。
他还想说什么,突然停住了。他盯着我的右臂。我低头看去,皮肤下的金线还在游动,比之前更亮,像是活的一样。碧蚕在里面,但它不像以前那样安静了。
它在躁动。
周大度抓起我的胳膊,用布条重新包扎。他的手指碰到我皮肤时顿了一下。他知道不对劲。
洞里的吟诵声又开始了,比刚才更快,更急。六具坐立的躯体齐刷刷抬头,眼睛空洞地望向洞顶。他们的胸口符文开始渗血,血滴到地上,形成一个小阵。
周大度把我背了起来。他的肩很宽,背也很稳。他贴着岩壁往断崖下方移动,脚步极轻。我能感觉到他在喘气,呼吸比刚才重了。
我们退到一块凹进去的岩石下面。这里视野不好,但从缝隙能看到洞口。周大度把我放下,靠在墙上。他从袖子里摸出最后一张符,贴在自己眉心。
三秒后,他睁开眼,瞳孔闪过一丝金光。
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洞口。
洞内,老妪再次走出。她蹲下身,手指蘸了点地上的血迹,闻了一下。然后她站起身,望向我们藏身的方向。
她的右手抬起,指尖对准我们。
周大度立刻伸手捂住我的嘴。
我的右臂突然抽搐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