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沈玥一行人的身影隐入花木深处,萧珩指尖的折扇停了许久,方才收回目光。海棠花的清香似乎还萦绕在鼻尖,耳边仿佛还残留着她温软的笑语,以及逐潮叽叽喳喳的问话声。
“殿下,时辰不早了,该回宫复命了。”沈听澜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提醒。北征大胜的捷报早已传回长安,皇上与母后定是盼着他早日回宫,宫中还有诸多事宜需他处置。
萧珩“嗯”了一声,转身朝着园外走去,步伐重新拾起了皇子的沉稳,只是眉宇间那抹因偶遇而生的鲜活,尚未完全褪去。沈听澜与陆观潮一左一右紧随其后,两人默契地敛去气息,如两道影子般护在侧方,方才与逐潮搭话时的松弛,也悄然收起,恢复了侍卫该有的谨肃。
出了海棠园,长安街头的喧嚣依旧。萧珩褪去了方才“沈公子”的清雅伪装,周身不自觉地散发出久经沙场与上位者的威仪,过往行人虽不识其面,却也纷纷下意识地侧身避让。他目不斜视地穿行在人群中,脑海里却反复回放着与沈玥相处的片段——她登台吟诗时的从容,体恤侍女时的温柔,谈及花草时的通透,还有被夸赞时微微泛红的脸颊。
“那位沈小姐,倒是真性情。”沈听澜见他神色微动,忍不住低声说道,“寻常世家小姐,要么骄矜摆谱,要么矫揉造作,像她这般待下亲和、才情内敛的,实属难得。”
萧珩没有接话,只是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仿佛还残留着方才握扇的触感。他征战多年,见惯了刀光剑影、尔虞我诈,早已不信世间有纯粹的美好,可今日遇见沈玥,却像是撞见了春日里最干净的光,让他那颗被铁血浸染的心,都生出了几分柔软。
陆观潮依旧沉默,只是脚步微微加快,与沈听澜一同将萧珩护得更紧。他虽话少,却也看得出,自家殿下对那位沈小姐,动了不一样的心思。
不多时,皇城巍峨的轮廓便映入眼帘。朱红宫墙高耸,琉璃瓦在夕阳下泛着金辉,庄严肃穆得让人不敢亵渎。守门禁军见了萧珩,连忙跪地行礼,声音洪亮:“参见大皇子殿下!”
萧珩微微颔首,径直步入宫门。穿过层层宫道,沿途宫女太监纷纷俯身问安,他一概略过,直奔太和殿。此刻皇上定在殿中处理政务,等着他回禀北征事宜。
“儿臣参见父皇。”萧珩推门而入,跪地行礼,声音沉稳有力。
皇上连忙起身扶起他,上下打量着他,眼中满是欣慰:“珩儿,你可算回来了!一路辛苦,快让朕看看,瘦了不少。”
“托父皇洪福,北疆已定,儿臣幸不辱命。”萧珩直起身,将北征的经过简要禀报,从领兵出征到决战大捷,言语简洁却条理清晰。
皇上听得频频点头,笑道:“好!不愧是朕的皇子!此次你立下大功,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萧珩躬身道:“为国效力,乃儿臣本分,不敢求赏。只求父皇母后安康,大曜国泰民安。”
皇上越发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刚回来,先回东宫休整,明日再去长乐宫见你母后,她这几日日日念叨你。”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过些时日便是你母后寿辰,朕打算办一场选妃宴,为你挑选太子妃。你年纪不小了,该成家了。”
选妃宴?萧珩心中一动,抬眸看向父皇,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亮:“儿臣全凭父皇母后做主。”
退出太和殿,萧珩并未直接回东宫,而是先去长乐宫向母后问安。皇后见了他,心疼得拉着他的手絮絮叨叨,又是问饮食起居,又是查探有无伤疾,萧珩耐心听着,一一应下,心思却早已飘远,落在了那个名唤“沈玥”的女子身上。
回到东宫时,天色已暗。宫人们早已备好热水和晚膳,萧珩却无心享用,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沈听澜与陆观潮在外值守。他独自坐在书房,点亮了烛火,案上笔墨纸砚早已备好。
萧珩拿起毛笔,饱蘸浓墨,目光凝定片刻,笔尖落下,在宣纸上写下一个“玥”字。
那字遒劲有力,带着他独有的锋芒,却又在笔画转折处,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盯着那个字,看了许久,仿佛透过这一个字,便能看到沈玥清雅的容颜,听到她温软的声音。
鬼使神差地,他又提笔,一个接一个地写起来。宣纸上,密密麻麻的“玥”字铺展开来,有的凌厉,有的温润,有的带着少年人的狡黠,有的藏着上位者的深沉,每一个字,都承载着他今日偶遇的悸动与牵挂。
他从未对谁有过这般心绪,征战沙场时,他只知杀伐果断;面对朝堂纷争,他向来沉稳应对。可今日遇见沈玥,那份纯粹的才情与善良,却像一颗石子,在他心湖激起了层层涟漪。他想要靠近她,想要了解她,想要知晓她更多的模样,无关身份,无关利益,只因为她是沈玥。
“殿下,夜深了,该歇息了。”沈听澜在外轻声提醒。
萧珩回过神,放下毛笔,看着满纸的“玥”字,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的月色,心中已有了计较。选妃宴是重逢的契机,但在此之前,他还要以“沈公子”的身份,再多见她几次。他要让她知晓,他欣赏的是她的才情与品性,而非她的家世与容貌。
而此刻的沈府,沈玥正坐在窗前,手中捧着一本诗集,却有些心不在焉。今日海棠诗会的相遇,那位沈公子温文尔雅的谈吐,还有他两位有趣的随从,确实让她觉得新鲜。尤其是逐潮与沈听澜、陆观潮的互动,更是让她觉得好笑。
但也仅此而已。于她而言,这不过是一场寻常的偶遇,一位谈吐尚可的陌生公子,不值得过多牵挂。她合上书,对身旁的扶澜道:“时候不早了,歇息吧。”
扶澜点头,熄灭了烛火。沈玥躺在床上,很快便进入了梦乡,梦中没有海棠花,也没有那位沈公子,只有满园清雅的绿萼梅。
东宫书房的烛火,却还亮着。萧珩再次拿起毛笔,在宣纸上写下最后一个“玥”字,笔尖落下,墨色晕染,如他心中悄然萌发的情愫,在夜色中静静滋长。
他知道,这场始于海棠花下的缘分,才刚刚拉开序幕。而他,有的是耐心,一点点走进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