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时间仿佛被拉长。
“谜底”酒吧依旧每晚灯火辉煌,人潮涌动。江白穆依然是那个风情万种、游刃有余的老板,调酒,谈笑,接受着或真诚或虚伪的爱慕。吧台边,卡座里,偶尔会出现符合他“要求”的、乖巧粘人的年轻面孔,他依然会与之调笑,风度不减。
只是,他再没有把人带上楼。
那个角落的卡座,也一直空着。
生活似乎回到了原有的轨道,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静。像一场喧嚣摇滚乐会后,耳朵里留下的那种空洞的嗡鸣。
江白穆没有再去想椑时慽那天说的话,他刻意地把那些声音从脑海里清除出去。他告诉自己,这样很好,回归“正常”了,省心了。
直到某天深夜打烊,他独自靠在吧台边喝酒,窗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他无意间瞥见玻璃上自己的倒影,那个穿着丝质衬衫、笑容完美的男人,眼底却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落寞。
他忽然想起椑时慽碰触他脸颊时,指尖那一点短暂的温热。想起那人说“我要的,是你江白穆”时,眼神里的笃定和……孤独。
原来,那个看似无懈可击的掌控者,也会露出那样的眼神。
江白穆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嘲笑自己的不干脆。
原来,他也在想他。
而城市的另一端,大学校园里。
椑时慽的生活也被讲课、公式、研究填满,规律得近乎刻板。他依然是那个冷静、高效、偶尔会因为过于直白而让学生们私下叫苦的椑老师。
只是,他书房的窗台上,多了一个空了的威士忌酒杯——是那晚从江白穆那里带走的。他没有清洗,就那么放着,偶尔在深夜备课的间隙,会看上一眼。
他也没有再去想江白穆。他只是偶尔会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变得比以前更安静了些。那些曾经让他觉得吵闹的、无意义的社交信号,现在连干扰都算不上了。
他没有试图联系江白穆。
有些战场,不需要硝烟。有些等待,本身就是一种进攻。
他们两个,第一次,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有再和别人上过床,那重复的空虚包裹着他们如蚕丝越过越紧。
这种空虚,在江白穆这里,体现为一种加倍的“营业状态”。
他吧台边的笑声更响亮了,调情的手段也更眼花缭乱。他几乎来者不拒,和不同的人玩着熟悉的游戏,试图用更大的喧嚣去掩盖心底那个自从某人离开后就一直存在的寂静深坑。
可每当曲终人散,他一个人靠在冰冷的吧台边,看着侍应生打扫满地的狼藉,那种空虚感便如同潮水般涌上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以前,这种空虚是常态,他习惯了。可现在不同,他短暂地体验过被另一种方式“填满”的滋味——不是被崇拜,而是被看穿;不是被顺从,而是被对抗;不是安全的掌控,而是危险的失控。
那种感觉,像一口烈酒,灼烧喉咙,却让人上瘾。
如今再喝回那些温和的、甜腻的饮料,只觉得索然无味。
他甚至开始无意识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个不可能出现的身影,每次落空,心里那点隐秘的期待就变成更深的烦躁和自我鄙夷。
可他在想他,这个念头,一旦住进心里,便像是一枚种子种在了,那贫困的土壤里肆意的生根发芽。
而在椑时慽那边,空虚则表现为一种极致的“静”。
他把自己埋进更深的学术和工作里,推掉了几乎所有无意义的社交。他的生活规律得像一张精确的图纸,每一分钟都被填满。可脑海里会不受控制地闪过一些画面——那人风情万种的笑,那人气急败坏的眼,那人在他身下意乱情迷时,眼角渗出的生理性泪水,还有最后,那人靠在墙上,用年龄做借口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脆弱。
这些画面比任何数学难题都更扰乱他的心神。
他试图用理性去分析这种“干扰”,却得不出一个满意的解。他清楚地知道,江白穆不符合他过去对伴侣的任何一条预设,那人麻烦、骄傲、心思难测,像一团危险又迷人的火。
可偏偏是这团火,在他那片过于冷静、过于秩序的世界里,烧出了一个无法填补的窟窿。其他人在他眼里,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两个看似在各自轨道上正常运行的人,内里却都空了一块。他们用热闹和寂静各自舔舐着那份不为人知的空洞,都倔强地不肯先低头,都以为时间能磨平一切。
直到某个周五的深夜,江白穆喝得比平时多了些,醉意朦胧间,他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被他删除又偷偷重新搜索过无数次的头像。他盯着空白的对话框,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打了几个字,又删掉,反复几次,最终只发出去一条没头没尾、带着浓浓醉意和怨气的话:
【腰早就不疼了。】
发完,他把手机一扔,倒在沙发上,心想,爱回不回。
几乎是在消息发出的下一秒,他的手机就震动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的,正是那个他以为再也不会联系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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