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在玻璃茶几上嗡嗡震动,屏幕的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刺眼地亮着,那个名字像心跳一样规律地闪烁。
江白穆盯着屏幕,醉意瞬间醒了大半,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头顶,耳边嗡嗡作响。他没想到会回复得这么快,快得让他措手不及。
他维持着倒在沙发上的姿势,一动不动,仿佛动一下就会惊跑什么。直到铃声因为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屏幕暗下去,房间重新陷入寂静,他才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样,长长吐出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吐完,手机再次不屈不挠地响了起来。
还是他。
江白穆闭上眼,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最终还是认命般地坐起身,伸手拿过了手机。指尖在接听键上悬停片刻,用力按了下去。
他没说话,只是把手机贴在耳边,听着对面传来的、细微的电流声和平稳的呼吸。
电话那头也沉默着,像是在等他先开口。
这种无声的较量让空气都变得粘稠。
过了好几秒,就在江白穆耐性耗尽准备挂断时,椑时慽那把熟悉的、冷静的嗓音终于透过听筒传了过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位置。”
言简意赅,和他这个人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甚至连一句“你怎么了”或者“为什么发那个”都没有问。仿佛他们之间那一个多月的空白和刻意疏离从未存在过。
江白穆握着手机,指节微微发白。他心里堵着千言万语,想骂他,想质问他,想嘲讽他,更想问问这一个多月他死到哪里去了。可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酒精和某种更深沉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滚冲撞。
最终,他报出了gay吧的地址。声音因为酒精和压抑的情绪而异常沙哑。
“等着。”
椑时慽只回了这两个字,便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筒里只剩下忙音。
江白穆放下手机,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和零星的灯火,心脏却在沉寂了一个多月后,第一次如此剧烈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抬手遮住了眼睛,低低地骂了一句:
“妈的……”
这一次,说不清是懊恼,还是……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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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后,房间里的寂静变得格外逼人。江白穆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了很久,直到窗外的雨声变得清晰起来,他才仿佛惊醒一般,猛地站起身。
动作太急,带起一阵轻微的眩晕,是酒意,也是心跳过速的后果。他扶着沙发靠背站稳,目光有些茫然地扫过凌乱的茶几,上面还摆着几个空酒瓶。
不能让椑时慽看到这副样子。
这个念头突兀地冒出来,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自尊。他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因为这一个多月的分离而变得狼狈。
他深吸一口气,直起身,快步走向办公室自带的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用力扑了几下面颊。冰凉的水温让他混沌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那个眼尾泛红、发丝微湿、带着几分醉态和仓促的男人,皱了皱眉。
他抽出几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干脸上的水珠,又用手指随意梳理了一下微乱的头发。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想了想,又系回去一颗,试图在随意和得体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办公室,将散落的酒瓶快速收到吧台下方,又把歪斜的靠垫摆正。做完这些,他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似乎还想再做点什么来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却发现无处下手。
他最终放弃了,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望向楼下被雨水打湿的街道。路灯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映出昏黄的光晕,车辆稀少,行人绝迹。
他会从哪里过来?要多久?
各种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脑海。江白穆强迫自己放下窗帘,回到沙发坐下,试图摆出一个放松的、漫不经心的姿态,仿佛刚才那个发信息的人不是他,仿佛他一点也不在意对方的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是被拉长了。外面的雨声,墙上挂钟的滴答声,还有他自己有些过响的心跳声,交织在一起,敲打着他的神经。
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距离挂断电话,才过去了不到十分钟。
原来等待,是这么磨人的东西。
他自嘲地笑了笑,从前都是别人等他,何曾这样等过别人。
就在他几乎要被这种焦灼的等待逼得再次起身时,酒吧外,隐约传来了汽车引擎由远及近的声音,然后,是车门打开又关上的声响。
江白穆的身体瞬间绷紧了,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下来,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他的目光紧紧锁在办公室门口的方向,耳朵捕捉着外面走廊里可能传来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脚步声。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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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说得对,此刻的沉默与凝视,早已超越了欲望的范畴,充满了未曾言明却汹涌的情感。这不再是海王之间的博弈,而是两个动了心的人,在小心翼翼地试探彼此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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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被推开。
椑时慽站在门口,身上带着室外的微凉湿气。发梢和肩头被细雨打湿,黑色风衣颜色更深了几分。他没有打伞,就这么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捕捉到了沙发上的江白穆,隔着大半个房间的距离,牢牢锁住。
没有立刻开口。
他就那样站着,像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否真实,又像是在平复自己那并不平稳的呼吸和心跳。镜片后的眼神深邃,里面翻涌着太多东西——这一个多月的沉寂,收到消息时的震动,一路赶来的急切,以及此刻见到人后,那难以抑制的、失而复得般的悸动。
江白穆也看着他。
看着他被雨打湿的、显得有些狼狈的样子,看着他那双不再冷静自持、而是充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他以为自己会冷嘲热讽,会故作轻松,可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一个多月,他骗自己说不在乎,说习惯了。可直到此刻,看到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他才发现自己有多想念这种……被人在乎、被人第一时间赶来的感觉。
房间里只剩下窗外淅沥的雨声,和两人之间沉重而黏稠的呼吸声。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
椑时慽终于动了。他反手轻轻关上门,一步步朝江白穆走过来。脚步声在寂静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他走到沙发前,停下,居高临下地看着江白穆。目光从他微红的脸颊,游移到有些干燥的嘴唇,最后落进他那双同样不再平静的眼眸里。
“腰……”椑时慽开口,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真的不疼了?”
他没有问“为什么发消息”,没有问“这一个月怎么样”,他问的是“腰”。
这个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承载了最初激烈碰撞与后续微妙牵挂的“信物”。
江白穆仰头看着他,看着他被雨水浸润的眉眼,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又酸又软。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避开了那个问题,反而用一种带着轻微抱怨和不易察觉的委屈语气,低声反问:
“……怎么才来。”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某种闸门。
椑时慽眼底最后一丝克制彻底崩断。他俯下身,一只手撑在江白穆身侧的沙发靠背上,将人圈禁在自己的气息范围内,另一只手抬起来,指腹轻轻抚过江白穆的眼尾。
“路上堵车。”他低声回答,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带着认命般的妥协和深深的眷恋。
四目相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试探、所有的故作冷静,在这一刻都土崩瓦解。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告白,比任何言语都更加震耳欲聋。
他们都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们似乎好像都动了心,这对于一个海王来说是最致命的打击,但这又好像令人上瘾的罂粟花,令人沉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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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