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棚屋的枪声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是在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中度过的。

哈利、罗恩和赫敏围坐在有求必应屋中央，摊开的书籍和羊皮纸散落一地，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关于拉文克劳冠冕的零星线索。赫敏的眉头紧锁，指尖快速划过一行行古老的文字，偶尔低声念出几个可能的关键词——“迷失的智慧”、“有求必应”、“拉文克劳之殇”……

罗恩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不停地摆弄着魔杖，目光时不时瞟向哈利，又迅速移开，仿佛怕被抓住他在观察。空气中弥漫着羊皮纸、灰尘和一种无声的紧张。

哈利的眼睛盯着书页，但那些字母像是游动的蝌蚪，无法在脑海里形成任何有意义的句子。他的全部感官似乎都被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勉强应付着眼前的搜寻工作，另一部分则牢牢系在怀中那个温热、微微震动的活点地图上。

他没有再明目张胆地拿出来看，但手指总会“无意地”隔着衣物触碰到它。每一次触碰，脑海里都会清晰地浮现出那个代表德拉科·马尔福的墨点。它移动得很缓慢，大部分时间停留在斯莱特林公共休息室，偶尔会出现在走廊或某个空教室。

每一次移动，都让哈利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一丝——至少，他还活着，还在活动。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焦躁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渴望。他想知道他在做什么，想什么，手腕还疼不疼……那些在浴室里未来得及说出口、或者说出口却被打断的话，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格雷女士几乎不跟任何人说话，”赫敏挫败地叹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我试过几次，她只是用那种……悲伤又高傲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就飘走了。”

“也许我们需要换个思路，”罗恩提议，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积极一点，“比如，有什么地方是‘有求必应’的？除了这里？”

哈利猛地抬起头。一个念头，危险而清晰，瞬间击中了他。

“我知道一个地方。”他低声说，心脏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罗恩和赫敏同时看向他。

“哪里？”

“尖叫棚屋。”哈利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只是因为想到了线索，“那里……足够隐蔽，也足够‘特别’。而且，活点地图显示那里现在没人。”他补充了一句，这倒是实话。地图上，代表着尖叫棚屋及通往那里的打人柳通道的区域，确实空空如也。

当然，他没说的是，选择那里，还有一个更隐秘、更自私的原因——那是一条已知的、相对安全的密道出口，如果……如果他想避开所有人的耳目，去做点什么。

赫敏看起来有些犹豫：“尖叫棚屋？那里确实很隐蔽，但是……”

“但是总比在这里干等着强！”罗恩立刻站到了哈利这边，他似乎急于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难受的僵局，“我们可以去看看，万一呢？”

最终，赫敏被说服了。三人再次披上隐形衣，小心翼翼地溜出有求必应屋，避开巡逻的卡罗兄妹和几个幽灵，悄无声息地穿过城堡，来到了打人柳所在的场地边缘。

夜幕低垂，寒风凛冽。打人柳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光秃秃的枝条像怪物的触手般挥舞。哈利熟练地用魔法按住那个节疤，让柳树暂时静止，三人迅速钻进了树根下的通道。

地道里阴冷、潮湿，散发着泥土和腐烂植物的气味。哈利举着魔杖走在最前面，荧光闪烁的光芒在狭窄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影子。每一步，他都感觉离某个未知的、既危险又充满诱惑的领域更近了一步。

当他终于推开尖叫棚屋那块松动的木板，率先爬进那间布满灰尘、破败不堪的房间时，他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

房间中央，背对着他，站着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熟悉的身影。浅金色的头发在从破窗透进来的稀薄月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

是德拉科·马尔福。

他怎么会在这里？！

哈利僵在原地，身后的罗恩和赫敏也察觉到了异常，停止了动作。

德拉科似乎并未察觉到他们的到来。他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他的左手手腕上，粗糙地缠着一圈白色的绷带，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显眼。

然后，哈利看到了他右手拿着的东西。

那不是魔杖。

那是一把麻瓜的手枪。乌黑的金属在月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德拉科的手指，正轻轻搭在扳机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哈利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能听到身后罗恩倒吸一口冷气，以及赫敏极力压抑的惊呼。

“马尔福……”哈利的声音干涩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德拉科的身体猛地一震，倏然转身。当他看到从地道口钻出来的哈利，以及他身后若隐若现的罗恩和赫敏时，灰色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被惊扰的野兽般的警惕和一丝……慌乱？他下意识地将拿着枪的手往身后藏。

“又是你，波特？”他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但声音里的紧绷出卖了他，“看来救世主不仅有跟踪癖，还喜欢钻老鼠洞？”

“你拿着什么？”哈利的目光死死盯着他藏在身后的手，一步步向前逼近，完全无视了罗恩在后面焦急地拉扯他的袍子，“那是什么东西？马尔福！”

“不关你的事！”德拉科厉声道，也向后退了一步，后背几乎抵住了腐朽的墙壁，“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那是麻瓜的武器！”赫敏惊骇地低呼，“马尔福，你从哪里弄来的？你想用它做什么？”

“做什么？”德拉科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他猛地将拿着枪的手举到身前，乌黑的枪口不再明确指向谁，但那冰冷的威胁感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你们不是看到了吗？在浴室里没成功，换个地方，换个方式，不行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眼神在哈利、罗恩和赫敏之间扫视，最后定格在哈利脸上，那里面充满了绝望、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放下它，马尔福。”哈利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恳求的意味，“别这样。”

“别哪样？！”德拉科几乎是吼出来的，枪口因为他的激动而微微颤抖，“告诉我该怎么做，波特？！像你一样，做个英勇就义的英雄？还是像只老鼠一样躲起来，等待不知是哪一边的屠刀落下来？！”

他往前迈了一步，枪口几乎要戳到哈利的胸膛。罗恩立刻举起了魔杖，赫敏也紧张地握紧了她的。

“Expelliarmus！（除你武器）”罗恩大喊。

一道红光射向德拉科。但德拉科似乎早有预料，或者说，他此刻处于一种极度的应激状态，他猛地侧身躲开，咒语打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溅起一片木屑。

而在他闪避的动作中，他的手指似乎无意识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完全不同于魔咒发射的巨响，在破败的房间里炸开。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

哈利看到德拉科因为巨大的后坐力而向后踉跄，脸上写满了惊愕和一丝茫然。他看到枪口冒出的那一小缕青烟。他听到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几乎是贴着他的耳畔划过，然后重重地击打在他身后的什么东西上，发出沉闷的“噗”声。

世界重新恢复正常速度。

“哈利！”赫敏尖叫。

罗恩咒骂着，再次举起了魔杖，对准了似乎也被这一枪吓住的德拉科。

哈利没有动。他甚至没有去检查子弹击中了什么。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德拉科·马尔福的脸上。他看着对方那双灰眼睛里，惊愕过后迅速涌起的、更深重的恐慌和自我厌恶。

那把枪，此刻在德拉科手里，仿佛变成了一块烧红的烙铁。

然后，哈利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向自己身后的墙壁。

在斑驳脱落的墙纸上，一个新的弹孔赫然在目。而在弹孔下方，一块原本毫不起眼、布满灰尘的木板，被子弹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微微松动，露出了一角与周围腐朽木质截然不同的、闪烁着微弱青铜光泽的金属。

那形状……像极了冠冕的一部分。

空气死寂。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弹孔，以及弹孔下露出的不寻常的金属光泽。

寻找了许久的魂器线索，竟然以这样一种荒诞而危险的方式，被德拉科·马尔福用一把麻瓜的手枪，近乎残忍地……“揭示”了出来。

德拉科看着那个弹孔，又看看自己手里还在冒着余烟的手枪，最后看向哈利。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他只是松开了手。

“哐当”一声，手枪掉落在积满灰尘的地板上。

他脸色惨白得像地上的月光，转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尖叫棚屋破败的前门，消失在浓重的夜色里。

没有人阻止他。

哈利站在原地，听着德拉科远去的脚步声，感受着耳畔仿佛还在回响的枪声，以及心脏那迟来的、疯狂而疼痛的跳动。

魂器近在眼前。

而开枪的那个人，再次从他眼前逃离。

这一次，子弹没有击中他的身体，却在他心里，留下了另一个难以磨灭的弹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