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如同在年世兰心湖里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波澜久久难以平息。
欢宜香……竟是她多年来未能有孕的元凶？
她伏在皇帝怀中，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委屈、后怕，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狂喜的复杂情绪。皇上为何突然告诉她这个？是终于觉得愧疚，还是……另有深意？
胤禛感受到怀中人的不安，手臂收得更紧。他知道这个消息对她冲击有多大，但他必须说。前世因猜忌与算计垒起的高墙，今生必须从最初就将其拆毁。
“苏培盛。”他沉声唤道。
一直守在殿外的苏培盛立刻躬身而入，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
“将这香炉，连同库房里所有的欢宜香，全部撤走，处理干净。”胤禛指着那依旧散发着甜腻香气的铜炉，语气没有半分犹疑，“传朕旨意，后宫之中，此后禁用此香。”
苏培盛心头巨震，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连忙应下：“嗻。”他手脚麻利地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那尊象征着无上荣宠的香炉捧起，快步退了出去。心中却是翻江倒海：皇上对华妃娘娘的圣眷，竟已深厚至此？连用了这么多年的御赐之物，说废就废了？
殿内再次恢复宁静，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年世兰缓缓从皇帝怀中抬起头，美眸中水光潋滟，带着一丝茫然和不确定：“皇上……您说的，可是真的？”她不是不信他，只是这事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胤禛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湿意，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君无戏言。”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沉而专注，“世兰，过去是朕之过。往后，朕不会再让任何事物伤你分毫。”
他没有解释缘由，只是给出了最直接的承诺。有时候，无需太多理由，绝对的维护胜过千言万语。
年世兰怔怔地望着他，看着那双深邃眼眸里清晰映出的自己的倒影，那里面的认真与痛惜不似作伪。多年来求子不得的辛酸、宫中暗地里的嘲讽、内心深处因无子而产生的不安与惶恐，在这一刻，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鼻尖一酸，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滚落下来。这一次，不再是委屈，而是一种卸下千斤重担的释然。
“臣妾……臣妾只是……”她哽咽着，语无伦次。
“朕知道。”胤禛将她重新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都过去了。以后，有朕在。”
他没有追问，没有质疑，只是给予她最坚实的依靠。年世兰紧紧抓着他龙袍的衣襟，仿佛抓住了救命的浮木。这一刻，她不再是那个骄纵跋扈、需要靠权势和恩宠来武装自己的华妃，只是一个在夫君怀中寻求慰藉的普通女子。
或许，皇上待我，终究是不同的。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迅速在她心中扎根蔓延。
良久，年世兰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她有些不好意思地从皇帝怀中退出，脸颊微红，为自己方才的失态感到赧然。
胤禛却觉得她这般模样，比平日里那副锋芒毕露的样子更显真实可爱。他牵着她的手走到窗边的榻上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今日朕未来之前，你在做些什么？”
年世兰拿起方才把玩的流苏步摇，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娇慵：“还能做什么，不过是看看内务府新送来的首饰花样罢了。皇后娘娘前几日还赏了一支赤金衔珠凤钗，说是端庄大气，合乎身份。”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显然对皇后那套“端庄”做派不甚感冒。
若是以前，胤禛或许会出言训诫她要对皇后恭敬。但此刻，他心中冷笑，宜修的手段，他再清楚不过。那支凤钗，只怕不仅是示好，更是提醒世兰要“安分守己”，莫要逾矩。
他接过那支华美的步摇，在指尖转了转，淡淡道：“皇后有心了。不过，朕觉得这支步摇更衬你，明艳鲜活，何必非要学那等死气沉沉的端庄。”
年世兰眼眸一亮，如同瞬间被点亮的星辰。皇上这话，简直是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皇上圣明！”她立刻笑靥如花，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臣妾也觉得，那凤钗好看是好看，就是戴着拘谨得很，还是这些流苏坠子，走起路来摇曳生姿，才有意思。”
看着她重新焕发光彩的脸庞，胤禛眼底也染上些许暖意。他的世兰，就该是这样，明媚张扬，活得肆意。那些沉重的、阴暗的算计，交给他来应对便好。
“你喜欢就好。”他将步摇递还给她，语气温和，“内务府若有什么不合心意的，直接告诉朕，或者让苏培盛去传话，不必委屈自己。”
这话几乎是给了她超越规制的权力。年世兰心花怒放，只觉得今日的皇上，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可亲可爱。
“皇上待臣妾最好了！”她倚靠过去，声音甜得能沁出蜜来。
胤禛任由她靠着，感受着这份失而复得的温存，心中一片宁和。废除欢宜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一步步剪除所有潜在的威胁，为她，也为他们未来的孩子，铺就一条平坦无忧的道路。
至于那些心怀鬼胎之人……他的目光透过窗棂，望向景仁宫的方向，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
且让她们再逍遥片刻。这场戏，朕陪着你们，慢慢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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