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在翊坤宫逗留至晚膳时分,甚至传了膳,与华妃如同寻常夫妻般用了晚膳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飞遍了东西六宫。
这已是莫大的恩宠,更遑论那桩被苏培盛亲自带人处置的“欢宜香”——虽未明言缘由,但皇上亲自下旨废除专赐华妃的香料,其中意味,足以让有心人琢磨一整夜。
景仁宫内,烛火通明。
皇后乌拉那拉宜修端坐镜前,由绘春小心翼翼地拆卸着头上繁重的珠钗。镜中的女子,面容依旧端庄温婉,只是眼角眉梢染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与阴郁。
剪秋悄步走进,低声禀报着翊坤宫的动向。
“……皇上不仅废了欢宜香,晚膳时还亲口允诺,日后内务府一应供给,皆以华妃心意为主。”剪秋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平,“娘娘,皇上这未免太过纵容华妃了!连您这位中宫皇后都……”
宜修抬手,制止了她未尽之语。镜中,她的眼神一片沉静,深不见底。
“皇上心思,岂是你能妄加揣度的?”她的声音平稳,听不出喜怒,“华妃伺候皇上尽心,皇上多怜惜些,也是应当。”
剪秋噤声,不敢再言,但脸上仍是为皇后抱屈的神情。
宜修挥退了绘春,殿内只余她与剪秋二人。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翊坤宫的方向,目光幽深。
“欢宜香……”她低声咀嚼着这三个字,唇角泛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皇上为何突然如此?”
她绝不相信皇帝只是一时兴起,或是单纯为了讨好年世兰。帝王之心,深似海。此举背后,必然有更深层的原因。是年家在前朝又立了什么大功?还是皇上想借此敲打谁?抑或是……皇上对年世兰,真的生出了不同于其他妃嫔的情谊?
无论哪一种,对她而言,都不是好消息。华妃本就骄横,若再得皇上如此毫无原则的偏爱,这后宫,恐怕真要成了她年世兰一人的天下了。
“去查。”宜修转身,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眼底却无半分暖意,“查查今日选秀之后,皇上还见了谁,说了什么。还有,华妃近日可有异常?”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判断皇帝的真正意图。
“是。”剪秋躬身应下。
养心殿内,烛火同样未熄。
胤禛并未就寝,他坐在御案后,面前摊开的却不是奏章,而是一张空白的宣纸。他手握朱笔,却久久未曾落下。
苏培盛垂手侍立在下首,连呼吸都放轻了几分。他深知,今日皇上的一系列举动,必将引起前朝后宫的巨大震荡。
“苏培盛。”胤禛忽然开口。
“奴才在。”
“传旨,擢升年希尧为广东巡抚,即日赴任。”
苏培盛心中又是一惊。年希尧是年羹尧的兄长,虽不如年羹尧军功赫赫,但为人相对沉稳。广东巡抚乃是封疆大吏,皇上在如此敏感的时刻擢升年希尧,是恩宠,还是……别有深意?是想借此安抚年家,还是想将年家势力分散?
“嗻。”苏培盛不敢多问,连忙应下。
胤禛放下朱笔,目光掠过跳动的烛火。他此举,一为施恩,让年家,尤其是年世兰,更清晰地感受到他的“信重”;二为铺垫,年希尧比年羹尧更识大体,将他放在重要位置,将来或可起到劝诫、甚至制衡年羹尧的作用。
他不会立刻动手对付年羹尧,那会打草惊蛇,也会伤了世兰的心。他要的,是温水煮青蛙,慢慢剪除其羽翼,引导其收敛,若能为他所用自然最好,若不能……他眼中寒光一闪,那便只能彻底铲除,绝不能再留祸患。
至于后宫……
他想起离开翊坤宫时,年世兰那双依恋又充满光彩的眼睛。他知道,他今日的举动,已在她心中种下了全然信任的种子。这很好。
而其他人……胤禛冷冷一笑。宜修此刻定然在揣测他的用意,甄嬛想必正因被撂牌子而惶惑不甘,沈眉庄得了位份却未得关注,心中只怕也是滋味难明。
让她们猜去吧,让她们不安去吧。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他有的是耐心,陪着她们慢慢下。
“告诉敬事房,”胤禛起身,语气淡漠,“朕近日政务繁忙,翻牌子的事,暂且停了。”
他需要一些时间,独自梳理思绪,布局未来。更重要的是,他此刻不想见到任何除了世兰之外的女人。
“嗻。”苏培盛头垂得更低。皇上这是要为了华妃,晾着整个后宫啊!这圣眷,当真是隆宠至极了。
消息传出,六宫再次哗然。华妃专宠之势,已无人能及。暗流,在紫禁城的金瓦红墙之下,开始悄然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