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的风裹着寒气，刮在脸上带着细碎的疼。教学楼前的梧桐树早已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伸展，像一幅简约的素描。教室里的吊扇早就停了，取而代之的是角落里嗡嗡作响的暖气，却驱不散空气中日益浓重的紧张感。
期末考的倒计时牌被班长挂在了黑板右侧，鲜红的数字一天天减少，从“30”变成“20”，再到如今的“10”。粉笔写的数字边缘被空气里的湿气晕开一点，反倒更像悬在每个人心头的警钟。
禾笙把厚厚的数学错题本摊在桌上，笔尖在一道解析几何题上悬了许久，脑子里却像塞了团棉花，混沌不清。窗外的天色暗得早，五点刚过，教室里已经亮起了日光灯，惨白的光线落在堆积如山的试卷上，映得人眼睛发涩。
她偷偷抬眼，看向斜前方的座位。
裴洲淮正低头演算着什么，眉头微蹙，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他握笔的姿势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笔尖在草稿纸上快速移动，留下一行行整齐的字迹。他似乎完全不受周围翻书声、笔尖摩擦声的影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自从上次走廊里的对话后，他们之间的氛围悄然变了些。不再是她一个人的小心翼翼，偶尔在走廊里遇见，他会笑着跟她点头打招呼；小组讨论时分到一组，他会耐心听她笨拙的发言；甚至有一次，她在图书馆找一本参考书，踮着脚够了半天没够着，他恰好经过，伸手就取了下来，递给她时，指尖不经意地碰到了她的手背，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了手，脸颊都泛起一点红。
那些细微的瞬间，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在禾笙心里漾开一圈圈浅浅的涟漪。可这份小心翼翼的靠近，在期末考的重压下，又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禾笙，这道物理题你会吗？”沈刈喑戳了戳她的胳膊，把一张皱巴巴的试卷推过来，“我看了半天解析，还是没搞懂动量守恒这里。”
禾笙收回目光，接过试卷仔细看了看。物理是她的强项，她拿起笔，在草稿纸上画出受力分析图，一点点给沈刈喑讲解。讲完时，发现裴洲淮不知什么时候抬起了头，正看着她们这边，眼神里带着点笑意。
裴洲淮发言“沈刈喑离禾笙远点。”
“是是是”
禾笙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试卷，耳朵却悄悄红了。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时，教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叹息。大家收拾着书包，脸上带着掩不住的疲惫。禾笙把错题本塞进书包，拉链拉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从笔袋里拿出一张便签，飞快地写了几个字，叠成小小的方块。
她看到裴洲淮正站起身，背起书包准备离开，心里一急，趁着他经过自己座位旁时，飞快地把便签塞到了他手里。
“这是……”裴洲淮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掌心的便签。
“是上次那道你说难的数学题，我整理的解题步骤，”禾笙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不敢看他的眼睛，“可能……对你有点用。”
裴洲淮捏着那张薄薄的便签，指尖传来纸张的温热。他抬眼看向禾笙，女孩的头埋得很低，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谢谢你，禾笙。”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比平时更温和些，“我会看的。”
他说完，转身走出了教室。禾笙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慢慢抬起头，手心里已经沁出了薄汗。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有勇气递出那张便签，只觉得刚才那几秒，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接下来的几天，复习的节奏越来越快。课堂上，老师讲课的语速像是被按了快进键，试卷一张接一张地发下来，又一张接一张地讲完。每个人都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机械地刷题、订正、背诵，连课间十分钟都鲜少有人走动，要么趴在桌上补觉，要么埋头啃书本。
禾笙和裴洲淮几乎没再单独说过话。偶尔目光相遇，也只是匆匆避开，然后各自红了脸颊，低头继续与习题搏斗。但那份心照不宣的默契，却像冬日里悄悄蔓延的藤蔓，在彼此心里无声地生长着。
考前最后一天，放学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禾笙背着沉甸甸的书包走出教学楼，冷风吹得她缩了缩脖子。刚走到校门口，就看到裴洲淮站在路灯下，似乎在等什么人。
他也看到了她，朝她挥了挥手。
禾笙的心跳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她慢慢走过去，站在他面前。路灯的光线落在他身上，给他周身镀上一层柔和的光晕，膝盖上的纱布早已拆掉，只留下淡淡的疤痕。
“那个……”裴洲淮挠了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给我的解题步骤，很清楚，我看懂了。”
“那就好。”禾笙低下头，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明天考试，”裴洲淮看着她，眼神很认真，“加油。”
简单的两个字，却像带着某种力量，撞进禾笙的心里。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用力点了点头：“你也加油。”
他笑了笑，露出一点浅浅的梨涡：“那我先走了。”
“嗯。”
看着裴洲淮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禾笙站在原地，心里暖暖的。寒风吹过，她却不觉得那么冷了。
明天，就是期末考了。
这意味着一场硬仗，也意味着，这场被试卷和倒计时填满的冬天，快要走到尽头了。
她不知道考试结束后会是什么样子，不知道他们之间那点微妙的变化会走向何方。但此刻，心里却莫名地生出一点期待。
禾笙深吸了一口气，裹紧了围巾，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一路伴随着她，走向那个充满未知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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