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序的消沉,如同一种无声的瘟疫,在小小的公寓里蔓延。他不再去学校,辞掉了兼职,整日坐在林薇坠楼的那个方位对应的窗边,一动不动,像是要化作一尊凝固的雕像。阳光透过窗户,将他苍白的脸分割成明暗两半,那双曾经温润的眼睛,如今只剩下干涸的、望不到底的死寂。
淮序试图用尽一切方法。
他做白序曾经最爱吃的菜,精心摆盘,放凉了,再热,循环往复,直到食物失去所有香气,被原封不动地倒掉。他买来白序以前感兴趣的书、唱片,散落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那些东西却如同落入古井的石子,激不起任何涟漪。他甚至尝试再次示弱,故意弄伤自己,将渗血的手臂伸到白序眼前,可白序只是漠然地看了一眼,那眼神空荡荡的,仿佛在看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
“哥哥,你看看我……”淮序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慌乱和哀求,“你说句话,骂我也好……求你了。”
白序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淮序脸上,却又像是穿透了他,看向某个虚无的远方。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沙哑的气音:“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淮序的心脏。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哥哥希望他死。
这个认知,如同终极的审判,将淮序心中最后一点微弱的、名为“挽回”的火苗,彻底熄灭了。他所有的付出,所有的谋划,所有的“为你好”,在哥哥眼里,都成了罪孽。他清除了障碍,却连带着毁掉了哥哥活下去的意志。
巨大的绝望和一种被彻底否定的愤怒,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他看着白序那毫无生气的、甚至带着隐约怨恨的侧脸,一个扭曲而清晰的念头,在疯狂中破土而出,迅速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毒株。
既然活着让你如此痛苦,既然我的存在让你如此憎恶。
既然这一世,我们无法以爱的方式共存。
那么,就让我们一起毁灭吧。
死亡,或许才是真正平等的国度。在那里,没有林薇,没有旁人,只有我们。
在那里,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下一世,你只会属于我一个人。
这个念头带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所有的焦躁、不安、委屈,都在这一刻沉淀为一种冰冷刺骨的决心。
他开始着手准备,动作从容得像是在安排一场期待已久的旅行。他动用关系,找到了一辆性能绝佳却来源隐秘的车。他仔细研究了白序偶尔会去的、通往市郊墓园的那条路,选择了一段监控盲区且路况复杂的弯道。他计算好了角度、速度,确保能制造一场看似意外的、致命的车祸。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甚至有些刺眼。淮序走到窗边,从背后轻轻拥住如同木偶般的白序,将下巴搁在他的肩窝。白序身体僵硬,没有回应,也没有推开。
“哥哥,”淮序的声音异常温柔,带着一种如梦似幻的缱绻,“我们出去走走,好吗?老是闷在家里,对身体不好。”
白序没有反应。
淮序也不在意,耐心地替他换上干净的外套,梳理好凌乱的头发。他的动作轻柔而细致,仿佛在打扮一件即将送出的珍贵礼物。
车子平稳地驶向市郊。车内一片死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淮序透过后视镜,看着白序依旧望着窗外出神的侧脸,眼神里充满了狂热而悲凉的爱意。
就是这里了。
那个预设的弯道近在眼前。
淮序猛地踩下油门,方向盘以一种决绝的角度狠狠打过!
“哥哥,”在车身失控、猛烈撞击护栏的巨响吞噬一切之前,淮序转过头,对着因突如其来的变故而瞳孔骤缩的白序,露出了一个极致温柔、却又无比疯狂的笑容,轻轻地说:
“下辈子,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剧烈的撞击声、金属扭曲的嘶鸣、玻璃碎裂的尖啸……瞬间将一切吞没。
世界归于黑暗。
……
意识再次凝聚时,淮序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的边界。脚下是翻涌的灰雾,前方是一片望不到彼岸的、暗沉的海。他回头,能看到现世的光影正在飞速远离。
他没有寻找白序的身影,因为他能感觉到,哥哥的灵魂,就在这片死亡的领域里,与他一同沉浮。一种扭曲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看,他们终于又在一起了。再也没有人能分开他们。
他一步步走向那片暗海,脸上带着期盼和解脱。海水冰冷刺骨,逐渐淹没他的脚踝、膝盖、胸膛……他没有挣扎,反而张开双臂,拥抱这最终的归宿。
这一世的救赎,始于泥泞中的仰望,终于灰烬中的共堕。
那朵以爱与执念为名、汲取着痛苦与罪孽生长的花,终于在死亡的烈焰中,燃烧成了最后一片,扭曲而绚烂的——烬土繁花。
他抱着对“下一世”偏执的期盼,沉入永恒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