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质问

淮序提前结束了行程，如同一个游魂般回到了国内。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像一匹受伤的狼，独自舔舐着鲜血淋漓的伤口。他没有回家，而是在白序研究所附近的一家格调冷清的咖啡馆角落里坐下，点了一杯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任由那极致的苦涩在口腔中蔓延，一如他此刻的心境。

他坐了很久，从午后坐到华灯初上，直到透过落地的玻璃窗，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从研究所的大门走出来。

白序穿着一件浅灰色的薄风衣，身形清瘦，脸上带着一丝工作后的疲惫，但气色看起来……很好。一种沉浸在稳定、正常生活中的平和。这种平和，像一把尖刀，再次狠狠剜过淮序的心。

淮序站起身，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出去。

“白序。”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沙哑和冰冷，在初秋的晚风中，清晰地传入白序耳中。

白序闻声转头，看到站在路灯阴影下的淮序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淮序？你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项目还顺利吗？”

他一连串的问题，带着毫无伪装的关切。

淮序一步步从阴影里走出来，路灯的光线逐渐照亮了他的脸。他的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下有着浓重的青黑，嘴唇紧抿，那双总是带着桀骜或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深不见底，里面翻滚着压抑的风暴。

他没有回答白序的任何问题，只是走到他面前，站定。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为什么？”淮序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白序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似乎被淮序此刻的状态吓到了，有些茫然：“什么……为什么？”

“结婚。”淮序盯着他的眼睛，不容他闪躲，“为什么结婚？”

白序怔住了，他显然没料到淮序会突然问这个，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近乎审讯的姿态。他下意识地避开了淮序那过于锐利的目光，语气带着一丝不解和尴尬：“就……到了年纪，家里觉得合适，就……结了。”

“家里觉得合适？”淮序重复着这句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近乎扭曲的弧度，“所以，你自己呢？你觉得合适吗？”

白序被他逼问得有些无措，也有些莫名的恼火。他不明白淮序为什么会对他的婚事有这么大的反应。他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这诡异的气氛：“挺好的啊。林婉她人很好，温柔懂事，我父母也很喜欢她……淮序，你到底怎么了？我结婚……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正常？！”

这个词，像最后一点火星，瞬间引爆了淮序体内所有压抑的疯狂、痛苦和不甘！

他猛地伸手，一把攥住了白序的风衣前襟，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布料撕裂。他的眼睛赤红，里面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绝望。

“对！正常！在你眼里什么都正常！谈恋爱正常！结婚正常！那我呢？！”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我算什么？！我们之间的一切又算什么？！你告诉我啊！白序！”

白序被他吼得懵了，他看着淮序近乎癫狂的样子，心脏因恐惧而剧烈跳动，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荒谬和困惑。“我们……我们之间？”他试图挣脱淮序的手，声音也带上了火气，“淮序你放开！我们之间是朋友啊！是最好的兄弟！你难道……难道要我一辈子不结婚吗？！”

“是！！”

淮序几乎是吼出了这个字，他猛地将白序往后一推，白序踉跄着撞在身后的路灯杆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就是要你一辈子不结婚！我就是要你只看着我一个人！只能是我！！”淮序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积攒了两世、不，是三世的偏执、委屈和绝望，在这一刻彻底决堤，“你明明应该是我的！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是！你凭什么……凭什么和别人结婚？！”

白序靠在路灯杆上，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无比的淮序。朋友？兄弟？他此刻说的话，已经完全超出了这两个词的范畴！那眼神中的疯狂占有欲，几乎要将他吞噬。

“你……你疯了……”白序喃喃道，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莫名的恐惧让他浑身发冷，“淮序，你需要冷静一下……”

“冷静？我看着你和别人结婚，你让我怎么冷静？！”淮序一步步逼近，眼神绝望而狂乱，“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不好？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一个认识不到一个月的女人，也不肯……不肯看看我？”

白序看着他那双盛满了痛苦和疯狂的眼睛，脑子里一片混乱。兄弟情谊？不，这绝不是兄弟之间该有的情感！一个被他刻意忽略、或者说从未敢去深想的可能性，如同闪电般劈中了他。

难道淮序他……

这个念头太过惊世骇俗，让白序瞬间脸色煞白。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或许是反驳，或许是质问，又或许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的东西。

然而，他这瞬间的沉默和苍白的脸色，在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淮序眼中，成了最彻底的拒绝和厌恶。

看，他还是觉得恶心。

他还是无法接受。

他永远……都不会属于自己。

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熄灭了。

极致的痛苦化作了极致的冰冷。淮序看着白序，眼神里的疯狂火焰渐渐沉寂下去，变成了一种死寂的、令人胆寒的平静。

他轻轻笑了一下，那笑容空洞而悲凉。

“算了。”他低声说，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对这纠缠了数世的命运说。

“就这样吧。”

他没有再看白序，转身，融入了浓重的夜色里，消失不见。

白序僵在原地，晚风吹过他单薄的身体，带来刺骨的寒意。他看着淮序消失的方向，心脏像是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他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一刻，彻底碎裂了。而且，再也无法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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