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

水幕之上，诏狱的阴湿寒气仿佛能透幕而出。

“你进了咱们诏狱，我谅你年纪小，所以没有动用重刑。可你这般不识好歹，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来人，给他上刑！”

幕布前，众人神色各异。萧驰野抱着兰舟 胳膊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他身侧的晨阳面色凝重。坐在轮椅上的姚温玉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似在感受那并不存在的狱中寒意。戚竹音唇线紧抿，她是沙场老将，见过太多生死，却仍为这刑讯下的少年蹙眉。

只见水幕中，沈泽川被粗暴地拖至堂中，绳索勒进皮肉，狱杖带着风声重重落下。

“我再问你一次，”审问人悠然地拨着茶沫，“沈卫是不是通敌卖国？”

杖击的闷响一声接着一声。沈泽川咬死了牙关，在剧痛中断续嘶喊：“不，不是！”

“你若是把这份硬气用在了战场上，今日便轮不到你们沈家人进来！继续打！”

少年逐渐支撑不住，埋头嘶哑地重复：“沈卫没有通敌……”

审问人掷地有声地历数沈卫罪状，从茶石河轻敌冒进，到敦州无故退兵，再到灯州蹊跷溃败，字字句句，皆指向沈卫有意葬送中博。“……若不是离北铁骑狼奔三夜渡过冰河，边沙骑兵就该到阒都门前了！”

听到“离北铁骑”，萧驰野下颚线绷紧了一瞬。陆广白与戚竹音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对那段战事的沉重记忆。

水幕中，沈泽川已痛得半身麻木，供词砸在他后脑，盖在眼前。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如同最耻辱的鞭刑。

画面陡然切换，寒风裹着血腥气扑面而来。不再是诏狱，而是那片人间炼狱——茶石天坑。

尸山血海之中，纪暮用身躯为沈泽川撑起方寸之地，他的呼吸已然艰难，血水浸透了沈泽川的后颈。

“哥，”沈泽川在底下啜泣，“我、我好怕……”

纪暮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头，声音虚弱却带着最后的温柔：“没事……没事。”

濒死士兵破碎的歌声在风雪中飘荡：“战城南……死郭北……野死不葬……乌可食……”

“哥，”沈泽川的声音带着孩童般的依赖与绝望，“我背你走……哥。”

纪暮笑了笑，泪已干涸，谎言说得轻飘飘：“哥走得动……边沙秃子的箭射的不准啊。”

他甚至还在和弟弟聊着回家吃饺子的家常，说着“哥吃得慢，你……不要抢”。

幕前，乔天涯猛地扭过头，喉结剧烈滚动。费盛下意识地避开了那过于惨烈的画面。

姚温玉闭上眼，轻声道：“原来……茶石天坑之下，是如此光景。”他仿佛能感受到那冰雪的寒意与生命的流逝。

歌声渐缓，到了“枭骑战斗死”，纪暮合上了眼。

沈泽川还在喃喃说着要把钱都给哥哥娶嫂子，一声声“哥”的呼唤，再也得不到回应。

当他终于从尸堆中爬出，回头发觉纪暮背部箭矢密集如刺猬，那瞬间的崩溃与无声的哽咽，让观景台前内一片死寂。

画面猛地拉回诏狱寒室。

沈泽川从噩梦中惊醒，欲呕却发觉双腕被缚，胸口被土袋死死压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土袋压杀”！

有人要在他认罪前，让他悄无声息地死在狱中！

水幕前的萧驰野眼神骤然锐利如鹰隼，他仿佛透过幕布，看到了那黑暗中无声涌动的杀机。他身边的骨津低骂了一声。

戚竹音冷声道：“这阒都的水，比边沙的刀还冷。”

花香漪以扇掩唇，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寒意。

水幕画面在沈泽川于土袋下挣扎的窒息感中缓缓暗去，只留下无尽的悬念与压在观者心头的沉重。

阁内安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轻响。

萧驰野盯着那已恢复平静的水幕，许久，才从齿间低低溢出一句：“好一个……阒都诏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