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清晨,世界一片素白。
苏晚晴是被冻醒的。她蜷缩在樟树下的藤椅上,身上盖着陈默的大衣,怀里紧紧抱着那件未完成的白毛衣。毛线团散落在脚边,被雪埋了一半,像一颗被遗忘的心脏。
她缓缓睁开眼,头痛欲裂,喉咙干得发不出声音。腹部传来一阵隐隐的坠痛,那是雪儿正在离开的信号。她没有哭,眼泪似乎在昨夜已经流干了,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
陈默坐在她旁边的小凳子上,眼睛布满血丝,手里端着一碗温热的姜汤。他小心翼翼地递过来:“喝点吧,暖暖身子。”
苏晚晴没有接,只是把脸转向院子里。雪已经停了,阳光透过樟树的枝桠,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棵老樟树,昨天还像个沉默的守护者,今天却显得格外冷清。
“她走了吗?”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陈默的手顿了一下,低声说:“医生说……快了。我们……还是去医院吧。”
苏晚晴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客厅的方向。那里,放着一个崭新的婴儿摇篮,是陈默上个月亲手做的。摇篮的栏杆上刻着小小的雪花图案,还挂着她织了一半的白色小袜子。
那是她曾经满心欢喜布置的角落,如今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她慢慢站起身,脚步虚浮地走向客厅。陈默连忙跟在她身后,想扶她,却被她再次避开。
摇篮静静地放在窗边,阳光照在上面,却暖不了那片空荡。苏晚晴走过去,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光滑的木质栏杆。指尖冰凉,就像她此刻的心。
“雪儿……”她轻声唤着,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妈妈对不起你……”
她把那件未完成的白毛衣放进摇篮里,毛衣的针脚参差不齐,像她此刻破碎的人生。她又拿起旁边的小袜子,那是她织的第一件婴儿用品,如今也成了无用之物。
“你看,妈妈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她喃喃自语,眼泪终于又流了下来,一滴一滴,落在毛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可是你怎么不等妈妈……怎么不等妈妈把毛衣织完……”
陈默站在门口,看着妻子佝偻的背影,心如刀绞。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能默默地站着,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那天下午,苏晚晴在医院里失去了雪儿。
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只有一片死寂。她躺在病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仿佛灵魂已经被抽走。陈默坐在床边,紧紧握着她的手,她的手冰凉,没有一丝温度。
出院回家的路上,车里一片沉默。苏晚晴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那些曾经熟悉的街道、树木、行人,此刻都变得陌生而遥远。
回到家,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婴儿摇篮搬进了储藏室。她不想再看到它,不想再想起那个未出世的女儿。
储藏室里堆满了杂物,阴暗而潮湿。苏晚晴把摇篮放在最里面的角落,然后把那件未完成的白毛衣和小袜子塞进摇篮里,再用一块旧布把整个摇篮盖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黑暗中,她终于忍不住,捂住嘴,压抑地哭了起来。哭声在空旷的储藏室里回荡,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绝望。
她以为,把这些东西藏起来,就能把痛苦也一并藏起来。
可她不知道,有些伤痛,就像储藏室里的霉味,会慢慢渗透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挥之不去。
院子里的老樟树,叶子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像是在为那个逝去的小生命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