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在黑暗里躺了三天。
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有一丝微弱的光从缝隙漏进来，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她蜷缩在床上，像一只被遗弃的猫，不吃不喝，也不动。陈默端来的粥凉了又热，热了又凉，最后只能默默倒掉。
第四天清晨，她被一阵鸟叫吵醒。
那声音清脆、明亮，带着春天独有的生机，从窗外钻进来，刺破了房间里凝固的死寂。苏晚晴缓缓睁开眼，目光空洞地落在天花板上。她很久没有听过这样鲜活的声音了。
她挣扎着坐起来，身体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喉咙干得发疼，她下床，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一步步挪到窗边。手指触到窗帘布料的瞬间，她犹豫了一下，然后猛地拉开。
阳光像潮水一样涌进来，刺得她睁不开眼。她眯起眼，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看清外面的景象——
院子里的老樟树，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新芽。嫩绿色的叶子缀在枝头，风一吹，轻轻摇晃，像无数只小巴掌在招手。墙角的野草也冒出了尖尖，连空气里都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
春天来了。
可她的春天，早在雪儿离开的那天，就彻底死了。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樟树下的藤椅上。那里还放着她织了一半的白毛衣。经过一个冬天的风吹雨打，毛衣已经变得灰扑扑的，毛线硬邦邦地纠结在一起，像一团凝固的悲伤。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猛地从心口涌上来，堵得她喘不过气。
她慢慢走到衣柜前，打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她为雪儿准备的东西：浅蓝色的襁褓、绣着雪花的小帽子、还有那双织了一半的小袜子。每一件都带着她曾经的温度和期待。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那件小帽子。柔软的布料摩擦着皮肤，像雪儿曾经在她肚子里轻轻的胎动。她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
“雪儿……”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手指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妈妈好想你……你回来好不好……”
她把小帽子紧紧抱在怀里，身体一点点滑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开始小声地哭，然后哭声越来越大，从压抑的呜咽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哀嚎。
她把脸埋在小帽子里，仿佛还能闻到婴儿润肤露的清香——那是她提前买好的，准备给雪儿用的。可现在，这些东西都成了无用之物。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捶打着地板，指甲磕在坚硬的木头表面，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我只是想当一个妈妈……我只是想好好爱你……”
她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冲向客厅。那里，放着那个被她摔过又修好的婴儿摇篮。摇篮空荡荡的，阳光照在上面，却暖不了那片空荡。
她跪在摇篮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光滑的木质栏杆。指尖冰凉，就像她此刻的心。
“雪儿……你看……妈妈把摇篮修好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像个迷路的孩子，“你快回来……躺在里面……妈妈给你唱摇篮曲……”
她试着哼起那首她准备了无数次的摇篮曲，调子走得乱七八糟，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唱着唱着，她又哭了起来，眼泪滴在摇篮里，像一颗颗破碎的珍珠。
她把那件未完成的白毛衣拿过来，放在摇篮里，然后把小帽子、小袜子也一一放进去。她蜷缩在摇篮边，紧紧抱着膝盖，像守护着一件稀世珍宝。
“妈妈会一直等你……”她喃喃自语，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等你回来……妈妈一定把毛衣织完……一定……”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苍白的脸上，照在摇篮里那些未完成的衣物上。院子里的樟树沙沙作响，鸟儿依旧在歌唱，可这个房间里，却只剩下一个母亲无尽的悲伤和等待。
她的痛苦，没有爆发成火焰，而是像一条冰冷的河，在心底无声地泛滥，淹没了她的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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