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在摇篮边哭了很久，久到眼泪干涸，喉咙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件未完成的白毛衣，像抱着一具早已冰冷的身体。窗外的阳光一点点西斜，樟树叶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像一道道无声的叹息。
哭到最后，她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
悲伤像一场巨大的洪水，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也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躺在地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从那天起，她不再哭了。
不是因为好了，而是因为哭累了。眼泪流干了，心也跟着空了。她像一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每天只是坐在窗边，望着院子里的老樟树，一动不动。
陈默端来的饭，她象征性地吃两口；递来的水，她喝一小口。除此之外，她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
他带她去看医生，开了抗抑郁的药。她乖乖地吞下去，却在陈默转身离开后，悄悄抠喉咙吐出来。她不想好，也觉得自己好不了。她觉得，活着，就是为了惩罚自己没能保护好雪儿。
日子一天天过去，春天的脚步越来越近。樟树上的叶子绿得发亮，鸟儿在枝头唱歌，可苏晚晴的世界，依旧是一片冰封的寒冬。
一个月后，陈默在社区公告栏上看到了孤儿院的绘画义卖通知。他看着那些孩子们的画，突然想起苏晚晴曾经也喜欢画画，尤其是画那棵老樟树。
他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边，把手机里的画作一张张放在她眼前。苏晚晴的目光没有任何焦点，像在看一团空气。
直到他翻到一张画。
那是一棵歪歪扭扭的大树，树干是棕色的，树枝上却涂满了五颜六色的叶子。树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孩，手里牵着一个更小的、穿白毛衣的小人。画的右上角，写着两个稚嫩的字：“妈妈”。
苏晚晴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她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个穿白毛衣的小人身上。那颜色，那轮廓，像极了她为雪儿织的那件毛衣。
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陈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轻声说：“这是孤儿院一个小女孩画的。我们……去看看她好不好？”
苏晚晴没有回答，但她的视线，再也没有离开那张画。
几天后，陈默带着苏晚晴来到了孤儿院。
院子里，孩子们的笑声像风铃一样清脆。苏晚晴站在门口，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这过于鲜活的声音，像针一样扎着她的神经。
他们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找到了那个画画的女孩。
她只有四五岁，扎着羊角辫，正低头专注地画着什么。阳光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苏晚晴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女孩正在画一棵大树，和照片上的那棵很像。树旁，穿白裙子的女孩牵着穿白毛衣的小人。
“你画的是什么呀？”陈默温柔地问。
女孩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她有些害羞地说：“我画的是我妈妈，还有我的小妹妹。她在天上，穿白色的毛衣。”
苏晚晴的喉咙，猛地一紧。
她蹲下身，看着女孩那双眼睛，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充满了对“妈妈”的渴望。
“阿姨，你怎么了？”女孩看到她眼眶红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皱巴巴的纸巾，“是不是我画得不好看？”
苏晚晴接过纸巾，指尖冰凉。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不……很好看。阿姨只是……很想一个人。”
“想穿白毛衣的小妹妹吗？”女孩问。
苏晚晴点点头，眼泪终于又流了下来。这一次，不是撕心裂肺的哀嚎，而是无声的、滚烫的泪滴。
女孩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拿起蜡笔，在画的另一边，又画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女人，正张开双臂，拥抱那个穿白毛衣的小人。
“这样，”女孩把画递给她，笑得像阳光一样，“你就可以抱抱她了。”
苏晚晴接过画，看着上面四个牵着手的小人，终于，她捂住嘴，肩膀开始剧烈地颤抖。
这一次，她的哭声里，有悲伤，有委屈，还有一丝……被理解的、微弱的暖意。
她知道，她的世界，或许还没有完全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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