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闹剧过后下午的课程也快开始了,
终于放学的铃声就响起了,放学的人流将三人缓缓分流。沈禾把被踩皱的作业本小心塞进书包,背着洗得发白的双肩包,沿着人行道低头独行。她偶尔抬眼望向校门口,只看见江寻被笑意温和的父母围在中间,坐进了家用轿车——车窗降下时,他的目光淡淡扫过她,没有半分温度,仿佛上午那点“善意”不过是随手丢弃的糖纸。
不远处,傅砚礼烦躁地踢着路边的石子,黑色豪车旁的司机早已躬身等候。他拉开车门的前一秒,仍恶狠狠地瞪着沈禾的背影,又转向江寻家轿车驶离的方向,眼底翻涌着不甘与戾气。这场刻意的刁难没能换来江寻的一丝关注,反而让他更憎恶这种被视作空气的滋味。
江寻靠在自家车后座,指尖轻叩车窗,看着沈禾孤单的身影缩在人群里,又瞥了眼后视镜中傅砚礼气急败坏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玩味。父母在副驾和前排絮叨着晚饭的安排,他充耳不闻,心里已在盘算着下一次如何让这些“棋子”更有趣些。对他而言,沈禾的依赖、傅砚礼的执念,不过是点缀平淡生活的调味品。
江家一行人到家后玄关处的风铃随着关门声轻响,江寻换好鞋,将书包随意丢在沙发上。厨房里很快传来抽油烟机的嗡鸣,母亲系着碎花围裙探出头,声音温柔:“寻寻回来啦?今天想吃的糖醋排骨马上就好。”父亲则在一旁择菜,抬头朝他笑了笑,眼底满是宠溺。
江寻“嗯”了一声,没多言语,径直走向书房。他坐在书桌前,打开作业本,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响。窗外的夕阳透过百叶窗,在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客厅里隐约传来父母低声交谈的笑语,饭菜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一切都显得格外温馨和睦。
可这份温馨里,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怪异。江寻的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对这满室的暖意毫无感知,笔下的解题步骤工整得如同机器打印,没有半分少年人的鲜活。他偶尔会停下笔,侧耳听着客厅里的动静,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对他而言,这份看似完美的家庭氛围,不过是一层精致的外壳。父母的关爱、饭菜的香气,都无法填补他内心对掌控与刺激的渴望。他安静地写着作业,像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孩子,可脑海里却在不断回放着白天傅砚礼的狼狈和沈禾的依赖,那些才是让他真正感到愉悦的东西。
书房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与客厅里的温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透着一种诡异的割裂感。饭菜很快摆满了餐桌,糖醋排骨的甜香、青菜的清爽与汤品的醇厚交织在一起。母亲将最后一碗米饭端上桌,顺手摆上了第四副碗筷,动作自然得仿佛那本就是餐桌的一部分。
江寻坐在餐桌一侧,父亲坐在对面,母亲则在他身边落座。三人安静地拿起碗筷,没人对那副空置的碗筷有任何异议,仿佛那里本该坐着一个不存在的家人。
“寻寻,今天在学校怎么样?”父亲率先开口,语气温和。
江寻舀了一口汤,淡淡回应:“还行。”
母亲夹了一块排骨放进他碗里:“多吃点,补补身体。”
那副静静立在桌角的碗筷,是江寻心里永远的刺——它属于他早逝的姐姐,江念舒。
那年盛夏,河边的风还带着燥热,年幼的他没有听家里人的警告,在午睡时偷偷跑出老家的院子,去河边玩水时失足坠入水中,是正在房间里写暑假作业的姐姐,听到异响后不顾一切扑进宽广的河水,将他推向岸边,自己却被湍急的水流卷走,再也没有回来。江父江母的世界瞬间碎成两半,可看着浑身湿透、吓得只剩发抖的江寻,他们把所有撕心裂肺的悲痛都藏了起来,从未对他说过一句重话,因为他们深知女儿已经离去了,
他们必须要照顾好唯一,也是自己女儿用生命救下来的孩子。
他们开始把对姐姐的思念、愧疚,连同本该分给两个孩子的宠爱,一股脑地都倾注在江寻身上。他想要的玩具、想吃的零食,永远第一时间送到;他偶尔犯下的小错,永远被温柔包容。父母以为这样能弥补孩子,也能慰藉彼此,却没发现这份“双倍宠爱”,早已成了压在江寻心头的枷锁。
他日夜被强烈的自责裹挟,总在深夜里反复回想那个夏天,认定是自己“杀死”了姐姐,偷走了父母完整的幸福。这份无法言说的负罪感,让他极度渴望证明自己“值得”这份沉重的偏爱,也迫切想要逃离内心的自我谴责。
从心理学角度而言,江寻的“白马王子综合征”,本质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与自我价值认同扭曲的表现。他通过主动扮演“拯救者”,向他人施舍善意、提供帮助,在对方的依赖与崇拜中,构建起“我是强大的、有价值的、能带来光明的”虚假认知,以此抵消内心“我是罪孽的、是累赘”的负面评价;同时,这种“救赎他人”的行为,也是他对姐姐“牺牲自我拯救他人”模式的无意识复刻,试图通过这种方式,完成对当年“未能回报姐姐”的心理补偿,麻痹自己的负罪感。
餐桌旁的灯光很柔,却照不进江寻眼底的阴霾。那副碗筷承载着思念,也承载着他无法挣脱的过往,而那份看似圆满的宠爱,终究将他的心理推向了扭曲的边缘,让他在“拯救他人”的幻觉里,一步步迷失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