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甜腻的巧克力

晚饭的最后一缕热气消散在餐桌上方，暖黄的灯光将三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江寻熟练地收拾起碗筷，指尖掠过那副永远为姐姐摆放的空碗时，动作不自觉地放轻了几分，随即又恢复了恰到好处的温和笑意，转身走进厨房。

水流哗哗作响，他系着妈妈的碎花围裙，耐心地擦拭着每一只碗碟，偶尔应和着客厅里父母的闲聊，语气恭顺又体贴，完美扮演着这个家需要的、懂事又省心的孩子。收拾妥当后，他拎起垃圾袋准备下楼，手指刚触到袋口，目光却无意间扫过桶底——一张金箔包装的巧克力纸，正安静地躺在一堆厨余垃圾里，纹路熟悉得让他瞬间想起了白天的事。

早读课的喧嚣还在耳边回响，他靠在椅背上转着钢笔，一眼就瞥见了角落里缩着肩膀的沈禾。她眼眶泛红，指尖偷偷抹着眼泪，肩膀微微发颤，一副被欺负得格外可怜的模样。江寻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等上课铃响，老师转身写板书的间隙，他从书包里摸出一块巧克力，轻轻推到她桌角，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刻意练习过的温柔：“别哭了，这点小事，不值得。”

他清楚地记得沈禾抬头时的神情，眼里瞬间涌满了感激的光，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攥紧巧克力，小声说着“谢谢江寻”。可这份刻意营造的“善意”，没撑到午休就被撕碎。大课间的走廊里，傅砚礼堵在沈禾面前，眼神淬着冰，当着不少同学的面，一脚狠狠踩在了那块还没拆开的巧克力上。包装碎裂的声响格外刺耳，褐色的糖渍渗出来，沾在地板上，也沾湿了沈禾瞬间“惨白”的脸。

江寻当时就站在不远处，看着沈禾蹲下身，眼眶通红地看着地上的巧克力，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他心里没什么波澜，只当傅砚礼又在无端霸凌同学，却没注意到傅砚礼踩碎巧克力时，那双越过沈禾、望向他的眼睛里，藏着怎样浓烈的嫉妒与不甘。更没人知道，沈禾低头的瞬间，眼底的“伤心”便悄然褪去，只剩下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江寻的关注，傅砚礼的敌意，都在她的预料之中，也正是她想要的。

江寻收回思绪，将垃圾袋扔进楼下的垃圾桶，晚风带着几分凉意吹过，拂去了他脸上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和。他转身往楼道走，未曾留意，校园外的人行道上，沈禾正背着沉甸甸的书包，一步一步朝着远处的公交站走去。姑姑家离学校远，步行二十多分钟才能坐上公交，再加上晚高峰的拥堵，等她攥着皱巴巴的车票，拖着疲惫的脚步走进那栋老旧居民楼时，天色早已彻底暗了下来。

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亮起又熄灭，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沈禾掏出钥匙打开门，客厅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小灯，姑姑正坐在沙发上叠衣服，姑父早已回房休息，餐桌上摆着一个孤零零的盘子，里面剩下半碗米饭，还有几筷子凉透了的青菜和一块啃得干干净净的骨头，显然是他们吃完后，随意给她留的残羹冷饭。

“回来了？赶紧把饭吃了，吃完把碗洗了，别放着招虫子。”姑姑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里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吩咐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沈禾没说话，默默放下书包，走到餐桌前坐下。她拿起筷子，慢慢扒拉着碗里凉硬的米饭，青菜已经失去了水分，口感干涩，可她脸上没有丝毫委屈或不满，神情平静得像在做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这样的日子，她早已习惯。比起寄人篱下的小心翼翼，这点冷饭凉菜，实在算不得什么。

吃完饭后，她熟练地收拾好碗筷，走进狭小的厨房，打开水龙头，冰凉的水顺着指尖流过。窗外的万家灯火透过玻璃照进来，映在她脸上，却没在她眼底激起丝毫波澜。她抬手关掉水龙头，将洗好的碗碟放回橱柜，转身走进了属于自己的小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