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灯共影

城西城隍庙的香火本该鼎盛，此刻却只剩半盏残灯在供桌上摇曳，蛛网结满梁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

紫堂真刚踏入殿门，赞德便皱起眉，阴眼穿透重重阴影，指向供桌下蜷缩的一团黑气：“是只小鬼，怨气不重，却缠上了附近的孩童，吸了些童气才敢在此盘踞。”

那黑气似是察觉到威胁，猛地窜出，化作一个穿肚兜的孩童虚影，咧嘴露出尖牙，朝着门口扑来。紫堂真正要抬手掏符，赞德已先一步飘了过去，周身萦绕的淡黑气流化作无形屏障，将小鬼困在中央。

“毛都没长齐，也敢出来作祟？”赞德挑眉，语气带着几分不耐，却没下狠手。他百年厉鬼的威压散开，小鬼顿时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尖牙也收了回去，眼里满是恐惧。

紫堂真走上前，引魂灯的暖光洒在小鬼身上，黑气渐渐淡去：“你本是夭折的孩童，为何不去轮回，反倒在此惊扰生人？”

小鬼呜呜咽咽，声音细弱：“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怕地府的黑无常，只能躲在这里，吸一点点童气维持魂体……”

赞德嗤笑一声，却悄悄收了威压：“没出息，这点胆子也敢出来晃悠。”话虽刻薄，眼底却无半分戾气。

紫堂真从怀中取出一张引魂符，指尖灵力催动，符纸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包裹住小鬼：“这张符会引你去地府，说明缘由，判官会酌情让你入轮回，投个好人家。”

小鬼望着白光，又看了看紫堂真，迟疑片刻，磕了个头，化作一道流光跟着符纸消失在殿外。

殿内阴冷散去，供桌上的残灯忽然亮了几分。赞德飘到紫堂真身边，瞥了眼他收符的动作：“你倒是心善，换做别的驱鬼师，这小鬼早被打散了。”

“驱鬼并非只为除祟，亦为渡化。”紫堂真擦拭着引魂灯的灯身，语气平静，“正如你当年含冤，若非有人愿伸冤，你也不会有今日。”

赞德沉默片刻，飘到供桌旁，指尖划过布满灰尘的神像，忽然道：“当年我父被诬通敌，满门抄斩，我拼死逃出来，却被追兵一箭穿心，死在那御史府的老槐树下。这些年，我只记得怨恨，倒忘了……其实我也盼着有人能还我家清白。”

紫堂真抬眸看他，月光从殿门缝隙照进来，落在赞德苍白的脸颊上，竟让他多了几分人气：“我已托人查当年的旧案，御史府的卷宗虽已残缺，但总能找到蛛丝马迹。”

赞德转头望他，眼尾泛红的痕迹淡了些，桀骜的神色里多了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你真会帮我？”

“既已立誓，自然不会食言。”紫堂真颔首，转身朝殿外走去，“此地戾气已散，我们去下一处——城北的渡口，据说夜里总有人听见女子哭啼，恐是水鬼作祟。”

赞德紧随其后，月白色的身影在月光下化作一道轻烟，与紫堂真的身影并肩而行。晚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衣摆，引魂灯的暖光在石板路上拉长两道影子，一实一虚，却异常和谐。

“喂，紫堂真，”赞德忽然开口，“等我冤案昭雪，入轮回前，能不能再陪你驱一次祟？”

紫堂真脚步微顿，侧头看他，路灯的光映在他清冷的眉眼间，泛起一丝暖意：“好。”

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引魂灯的微光一路向前，照亮了漫漫驱祟路，也照亮了厉鬼与驱鬼师之间，一段不期而遇的羁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