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颗饱满、鲜红得近乎妖异的心形印记,在手腕上灼灼发亮。完整无缺,甚至比初来时更显“健康”。可我的身体内部,却翻涌着与这表象截然相反的冰冷与粘腻。那缕从僵尸体内掠夺来的暗红流光,像一块无法消化的寒冰,沉在胸腔深处,不断散发着阴冷死寂的气息。
更糟糕的是,幻觉开始出现了。
眼角余光里,总有不存在的灰绿色影子在蠕动。耳畔时而响起极其细微的、仿佛泥土摩擦的窸窣声,仔细去听,却又一片死寂。鼻尖甚至偶尔会萦绕起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腐土与僵尸身上特有的微甜腥气。
我死死攥着拳头,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如果这个世界有“掌心”这个概念的话)。我知道,这不是环境的变化,这是我正在被“污染”的征兆。掠夺生命,需要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逐渐变成它们的一员。
那个在另一块岩石阴影下移动的、非僵尸的存在,在我看过去的瞬间,消失了。或者,它从未存在过,只是我过度紧张和开始异变的神经产生的又一个幻象?
我不敢确定。恐惧和警惕让我像一张拉满的弓。
血月的光芒似乎变得更加浓郁,天空那暗红的色调几乎要滴下血来。下方平原上,僵尸群的跪拜姿态似乎也变得更加…狂热?它们低伏的身躯微微颤抖,仿佛在承受某种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迎接某种恩赐。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必须移动,必须找到……找到什么?我不知道。或许是这个诡异世界的真相,或许只是一种更“干净”的死亡方式。
我扶着粗糙的岩壁,艰难地站起身。身体因为那“完整”的生命值而充满了力量——一种陌生的、带着冰冷质感的力量。但精神却疲惫不堪,像是在泥沼中挣扎了几天几夜。
目光扫过周围。除了来时的那片平原和诡异的树林,另一个方向,是更加深邃的黑暗,隐约能看到更陡峭的山脉轮廓。也许那里会有山洞,可以暂时躲避这令人发疯的血月和这些朝拜的亡灵。
我深吸一口气,那吸入的空气都带着铁锈和腐败的甜腥。咬紧牙关,我选择朝向山脉的方向,迈开了脚步。
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尽量避开那些跪拜的僵尸。它们对我的经过毫无反应,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反而让我更加毛骨悚然。
脚下的草方块传来柔软的触感,但仔细感受,那柔软中似乎又带着细微的、仿佛血管搏动般的律动。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活”的,以一种令人不适的方式。
走了不知多久,或许只有几分钟,或许有一个世纪。手腕上的生命值,那十颗饱满的红心,依旧稳固。掠夺来的生命力,似乎暂时抵御了那无形的流逝。
但这并没有带来丝毫安慰。因为脑海中断断续续浮现的、属于僵尸的破碎记忆越来越多。无尽的黑暗…对月亮的饥渴…一种冰冷的、来自地底深处的召唤…
就在这时,我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
不是石头,也不是木头。触感…有些柔软。
我低头,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具…残骸。
不是僵尸融化后的粘稠物。这像是什么…生物被撕碎后留下的。几块带着焦黑色皮毛的肉块,散落在一旁,已经有些干瘪。旁边,还有几根被啃噬过的、形状奇特的骨头,不像是任何我所知的动物。
而在这些残骸中间,半埋在一个草方块下,露出了一角…皮革?
我蹲下身,强忍着恶心和脑海中不断加剧的异样感,用手指(或者说,构成我“手指”的方块单位)小心翼翼地拨开泥土。
不是一块完整的皮革。它更像是一个…水囊。一个用某种粗糙皮革缝制的水囊,表面有烧焦的痕迹,还沾染着已经发黑的、类似血迹的污渍。
水囊?
这个世界有水?可以喝的水?
一个荒谬的念头升起。在《我的世界》游戏里,喝水并不能恢复生命值。但这里,一切规则都已扭曲。树木会流血,僵尸会跪拜,生命可以掠夺…那么,水呢?
我拿起那个破损的水囊。很轻,里面似乎是空的。但在囊口的位置,我摸到了一点…湿润。
极其微少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湿气。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舌头,舔了一下那点湿润。
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清甜和微弱生命气息的暖流,如同最纤细的银针,瞬间刺入我的舌尖,然后沿着某种脉络,直抵胸腔深处那块冰冷的“异物”!
“嗡——”
脑海中的僵尸记忆碎片像是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波动、扭曲,然后……消散了一丝!虽然只有一丝,但那一直萦绕不散的冰冷死寂感,竟然真的减弱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连同那些烦人的幻视幻听,也清晰了刹那!
这水……不,这囊里曾经装过的液体,能净化那种“污染”?!
狂喜再次攫住了我,但这次,混合着更深的恐惧。
这残骸是谁留下的?是什么生物?它被什么杀死了?这水囊里的液体,又来自哪里?
我猛地站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血月当空,僵尸跪拜,远处的山脉轮廓在红光中显得狰狞而扭曲。
手腕上,十颗红心依旧饱满。
但我知道,我的生命,依旧悬于一线。流逝并未停止,只是被掠夺来的冰冷生命暂时抵消。而净化这污染,似乎找到了一个渺茫的方向。
我紧紧攥住那个破损的、只剩一点湿润的水囊,像是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下一个目标,不再是盲目的逃亡。
而是……寻找“水”。能够洗涤这身污秽,让我真正“活着”的水。
我迈开脚步,再次走向那片黑暗的山脉。这一次,脚步沉重,却带着一丝明确的目的。
血月之下,一个靠着掠夺亡灵而苟活、体内流淌着冰冷与死寂的“幸存者”,开始了对生命之源的追寻。
而在我身后,那片跪拜的僵尸群中,似乎有某个身影,极其缓慢地,将低垂的头颅,朝着我离开的方向,偏转了一个微不可查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