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冰冷的对峙在血月下凝固。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肋部的剧痛，那怪物反弯的肢体微微弓起，口器开合发出的“咔哒”声密集如雨，充满了捕食者的焦躁与一丝……被冒犯的狂怒。它忌惮我身上散发出的、属于它猎物的“死亡”气息，但那源自本能的猎杀欲望并未消退。

我背靠粗糙的岩壁，意念中空无一物（木剑已碎），唯一的“武器”是胸腔里那片正在因刚才的爆发而翻腾不休、带来阵阵虚弱和刺骨寒冷的僵尸生命能量。强行催动它的后果显而易见，不仅消耗自身，更可能加速那“污染”的融合。但除此之外，我别无他法。

目光越过怪物那令人不适的轮廓，死死锁定在它身后那片深褐色的湿土上。水，净化，生存的唯一希望，就在十几米外，却如同隔着天堑。

不能等。我的生命值在缓慢恢复，但那冰冷的填充感告诉我，掠夺来的生命力正在逐渐与我的本源同化，拖延下去，就算拿到水，可能也为时已晚。

必须冒险。

我深吸一口气，那带着硫磺和血腥味的空气刺痛肺叶。意念再次沉入那片冰冷的能量源，这一次，不再是粗暴的引爆，而是尝试着……引导。像握住一把双刃剑的剑柄，小心翼翼地，将那股死寂的寒意逼向体表，覆盖全身。

一种肉眼不可见，但感知中清晰无比的“场”以我为中心弥漫开来。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连血月的光芒照在身上，都仿佛被这层寒意过滤，变得更加阴森。

那怪物的“咔哒”声骤然停止。它向后小跳了半步，覆盖短毛的皮肤表面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似的涟漪，尾部的骨刺高高竖起，幽蓝光芒急促闪烁。它感受到了更浓郁、更纯粹的“死亡”，这显然超出了它的舒适区。

就是现在！

我没有冲向水，而是……冲向了侧前方一具相对完整的残骸！目标是那个滚落在一旁、看似完好的皮革水囊！

我的动作打破了凝固的平衡。

“嘶嘎——！”

怪物发出一声尖锐的、饱含被戏弄怒火的嘶鸣，身形化作一道贴地疾掠的黑影，不再是直扑，而是以一种诡异的弧线，绕过我刻意散发的死亡气场，鞭尾如同毒蝎摆刺，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扫我的下盘！

太快了！

我几乎能感觉到尾刺尖端那幽蓝光芒带来的刺痛感。千钧一发之际，我猛地向前扑倒，一个狼狈不堪的翻滚，堪堪避过那断腿的一击。鞭尾抽打在我刚才所在的地面，留下一条深深的沟壑，碎石飞溅。

顾不上疼痛，我的手（或者说构成手的方块）已经触碰到了那个水囊！指尖传来皮革粗糙的触感，以及……一种微弱的、与之前那个破损水囊相似的、令人心安的湿润感！

抓住了！

但与此同时，肋部旧伤处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生命值又掉落了一丝。那怪物一击不中，毫不停滞，借力反弹，利爪带着寒光，朝着我趴伏的后心抓来！角度刁钻，避无可避！

绝望中，我猛地将刚刚到手的水囊塞进储物空间，同时将体内引导出的、大部分冰冷的死亡能量，不再用于防护，而是如同实质的尖刺，向着身后怪物扑来的方向，狠狠“推”了出去！

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意念层面的猛烈撞击感。

“呜——！”

怪物发出一声痛苦与厌恶混合的哀嚎，扑击的动作猛地一滞，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布满尖刺的冰墙。它覆盖短毛的身体上，竟然凝结出了一片细密的、散发着寒气的白霜，动作明显迟缓了下来。

机会！

我连滚带爬地起身，不顾一切地冲向那片深褐色的湿土。体内传来一阵强烈的空虚感，那片僵尸能量似乎因为连续催动而萎缩了近半，与之相应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极度疲惫，以及……脑海中那些破碎的僵尸记忆变得淡薄了一些。消耗这种能量，似乎也能减缓污染？

没时间细想，我已经冲到了湿土边缘。这里的气味更加复杂，浓烈的血腥、焦糊味之下，隐约透出一股……清新的土腥气和水汽。

地面是湿润的，但看不到明显的水源。我跪倒在地，双手疯狂地刨挖着这片深褐色的泥土。泥土冰凉，带着粘性，很快我的“手”上就沾满了泥泞。

挖！快挖！

身后，那怪物正在甩动身体，震碎体表的寒霜，发出愤怒到极致的“咔哒”声，显然下一刻就会发动更疯狂的攻击。

手指突然触碰到了一块坚硬的、光滑的东西。不是石头。

我用力将它从泥里抠了出来。

那是一个……笔记本？

由某种未知动物的皮革鞣制而成的封面，边缘磨损严重，沾满泥污，但整体还算完整。大小类似现实世界的口袋书。它怎么会埋在这里？

就在我愣神的刹那，破空声再至！

这一次，是两道！那怪物学乖了，不再近身，而是甩动尾巴，将那枚骨刺如同箭矢般射出！同时，它自身也从另一个方向扑来，封死了我所有闪避的角度！

避不开了！

我瞳孔猛缩，几乎是本能地，将刚刚挖出的笔记本挡在身前（这举动毫无意义，但这是唯一能抓到的东西），同时蜷缩身体，准备硬抗这次攻击。

“噗！”

“嗤——！”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预想中被骨刺洞穿的剧痛没有传来。那枚射向我胸口的骨刺，在接触到笔记本皮革封面的瞬间，竟然像是遇到了某种克星，幽蓝的光芒骤然熄灭，然后……被弹开了？！无力地掉落在旁边的泥土里。

而另一声“嗤”响，来源于扑来的怪物。它的利爪确实抓中了我的肩膀，带走了又一小截生命值，火辣辣的疼。但在它爪子接触到我的瞬间，我体内残余的冰冷死亡能量自动反激，再次让它触电般缩回了爪子，体表刚刚震碎的寒霜又有凝结的趋势。

它落在地上，惊疑不定地“看”着我，或者说，看着我手中那本看似普通的笔记本。它的愤怒中，第一次掺杂了明显的……忌惮，甚至是一丝恐惧。

这笔记本……有古怪！

我紧紧攥住它，皮革封面传来一种奇异的温润感，仿佛能隔绝周围弥漫的死亡与血腥气息。体内那片僵尸能量似乎也在这笔记本的影响下，变得更加“温顺”了一些。

怪物不敢再轻易上前，焦躁地在原地踱步，口器开合的速度慢了下来，发出一种低沉的、类似于威胁的咕噜声。

我趁机喘了口气，生命值剩下八颗多，体内能量消耗大半，但精神上的污染感似乎减轻了。肩膀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顾不上细看笔记本，我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湿土。水呢？源头在哪里？

我忍着痛，继续用空着的手挖掘。这次，没挖几下，指尖突然传来一股明显的凉意！

不是泥土的凉，是流动的、带着生机的清凉！

我扒开表层的泥土，下面露出了一小片……缓慢渗水的岩壁？不，不是岩壁，是一种深蓝色的、类似青金石的方块，但质地更加细腻湿润。清澈的水珠正从这蓝色方块的表面缓缓渗出，汇聚成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水洼，然后迅速被周围贪婪的泥土吸收。

就是它！这蓝色的、渗水的方块！是它在“生产”水！

我激动得手指都在发抖，连忙将那个刚刚得到的、完好的水囊凑到渗水点下方，小心翼翼地接取着那珍贵无比的水滴。水滴汇聚得很慢，一滴滴落下，在寂静的谷地里发出清脆的、如同仙乐般的“滴答”声。

身后的怪物听到这水声，变得更加焦躁，但它似乎对那本笔记本极为忌惮，只是低吼着，不敢越雷池半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血月的光芒似乎开始减弱，天际边缘透出一丝灰白。夜晚快要过去了。

水囊接满了大约三分之一，渗水的速度明显变慢了，那蓝色方块的颜色也似乎黯淡了一丝。

不能再等了。

我塞紧水囊口，将其郑重地放入储物空间。然后，一手紧握着那本神秘的笔记本，警惕地盯着那只怪物，开始缓缓地向谷地边缘后退。

怪物亦步亦趋地跟着，保持着一段距离，口器不断开合，却始终没有再次发动攻击。

直到我退到陡坡边缘，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彻底脱离了那片死亡谷地，它才停留在谷地中央，仰头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怨毒的尖锐嘶鸣，随后身影缓缓融入岩石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我瘫坐在坡顶，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而来。天光渐亮，血月隐去，世界恢复了那种粗糙而正常的马赛克质感。平原上，那些跪拜的僵尸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从未存在过。

我低头，看着手中这本救了我一命的笔记本。

皮革封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些模糊的、仿佛天然形成的纹路。

我深吸一口气，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与恐惧的复杂心情，缓缓地，翻开了第一页。

映入眼帘的，是一种用暗红色颜料书写的、歪歪扭扭、却我能莫名看懂的文字。那颜色，像极了树木被砍伐时渗出的血液，也像僵尸体内掠夺来的流光。

第一行字，就让我的血液几乎冻结：

“第三天。暗影在低语。它们不是怪物，是褪下的皮。”

“生命并非流逝，是被汲取。源头在……”

后面的字迹，被一大片干涸的、同样暗红色的污渍彻底覆盖，无法辨认。

我手指颤抖着，翻向第二页。

第二页稍微干净一些，字迹也稍微工整了一点，但内容更加令人心悸：

“月亮是眼睛。它在看。血月时，祂看得更清楚。”

“水能洗去污秽，但也会带来注意。谨慎使用。”

“不要相信那些看起来完好的建筑，那是陷阱。我见过……他们从墙里走出来……”

“如果有后来者，记住，不要深入地下。那里有……啊，它们来了！它们在墙上！”

字迹在这里变得狂乱，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指甲硬生生划破皮革刻上去的。

后面几页，大多是类似的片段，充满了混乱、恐惧和零碎的警告。提到了“循环”、“祭品”、“古老的错误”，以及反复出现的“暗影”和“它们”。

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没有文字，只有一幅用同样暗红色颜料绘制的、极其简陋的地图。

地图中心标注着一个扭曲的骷髅标志，旁边写着两个字：“巢穴”。

而从骷髅标志延伸出几条歪歪扭扭的线，指向地图边缘的几个标记。其中一个标记，看起来像是一座……教堂？旁边用小字写着：“钟声？庇护所？（存疑）”

另一个标记，是一片密集的树林，旁边写着：“哭泣之林，生命（危险）”。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被圈起来、打了三个问号的标记，它位于地图的右上角，形状像是一个……传送门？旁边写着：“归途？还是深渊？”

我合上笔记本，心脏狂跳。

这不仅仅是一个幸存者的记录。这是一个警告，一个线索，或许……也是一张通往真相，或者通往更可怕结局的路线图。

作者提到了“循环”、“祭品”，提到了月亮是“眼睛”，提到了“暗影”和“它们”。

我抬起手腕，看着那八颗多、因为接取到水源而似乎恢复了一丝鲜活光泽的红心。

体内，那片冰冷的僵尸能量依旧盘踞。

我拥有了暂时的“生命”，找到了可能“净化”的水源，得到了一本揭示部分真相的笔记。

但前方的迷雾，却似乎更加浓重了。

“巢穴”是什么？“钟声”代表的庇护所是否可信？“归途”的传送门……真的能让我离开这个噩梦吗？

天已破晓，但阳光并未带来温暖。我握紧笔记本和水囊，看向远方那在地图上被标记为“哭泣之林”的方向。

下一个目标，似乎明确了。

但首先，我需要处理肩膀的伤口，并且……尝一口这用生命换来的水，看看它是否真如笔记所说，能洗去污秽，还是会……带来“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