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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当我的世界变成恐怖片

天光挣扎着穿透了这个方块世界固有的马赛克质感,洒下苍白的光线。血月已逝,但那轮巨大方块太阳的光芒,并未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昨夜激斗留下的狼藉照得更加清晰——岩壁上深刻的爪痕,地面上散落的焦黑残骸与碎骨,还有那怪物消失前不甘的嘶鸣似乎仍在山谷间隐隐回荡。

我靠在一块背阴的岩石下,剧烈的喘息终于稍稍平复。肋部和肩膀的伤口依旧传来阵阵钝痛,生命值稳定在八颗心多一点点,但那“健康”的表象下,是胸腔内那片因过度消耗而缩小、却依旧盘踞不去的冰冷能量,以及脑海中虽然淡薄却并未完全消散的僵尸记忆碎片。

净化。必须尽快。

我颤抖着(不仅仅因为伤痛和虚弱,更因为一种近乎朝圣般的紧张)从储物空间中取出了那个完好的水囊。皮革表面还带着地底的凉意,入手沉甸甸的,里面晃动的液体发出轻微的、诱人的声响。同时,我也将那个救了我一命的笔记本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目光在水囊和笔记本之间逡巡。笔记里警告,“水能洗去污秽,但也会带来注意”。什么是“注意”?来自谁的“注意”?是昨夜那种无眼怪物?还是笔记中提到的“暗影”?或者……是那个被称为“眼睛”的月亮?

未知的恐惧像藤蔓缠绕心脏。但不喝的后果同样清晰——被体内那冰冷的异物彻底同化,变成浑噩亡灵,或者更糟。

赌一把。

我拔出(意念中的)塞子,将水囊凑到嘴边。没有犹豫,仰头灌下一小口。

液体入口的瞬间,并非想象中的甘冽。

一股极其强烈的、混合着泥土腥气、某种草木清苦,甚至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血腥味的复杂口感爆炸开来,猛烈冲刷着我的味蕾(如果这个世界有这种东西的话)。这味道绝谈不上美好,甚至有些呛人。

然而,当这口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胃袋时,变化发生了。

一股温和却不容置疑的暖流,如同初春解冻的溪水,以胃部为中心,向着四肢百骸扩散开来。所过之处,那沉淀在肌肉、骨骼,尤其是胸腔深处的冰冷死寂能量,如同积雪遇到阳光,开始飞速消融、瓦解!那感觉并非疼痛,而是一种……卸下千斤重担的轻快,一种被污浊堵塞的河道重新恢复畅通的舒畅!

脑海中断断续续的僵尸记忆碎片,像是被投入烈火的纸张,迅速卷曲、焦黑,化为虚无的灰烬,再也无法干扰我的思维。连肋部和肩膀伤口的疼痛,似乎都在这暖流的抚慰下减轻了不少。

有效!真的有效!

我贪婪地感受着体内那久违的、属于我自己的、纯净的生命力在重新占据主导。那冰冷的污染被逼退、净化,虽然并未完全根除(我能感觉到最深处的核心还有一丝顽固的寒意),但表面的桎梏已被打破。

然而,就在我沉浸在这净化带来的愉悦中时,异样的感觉突兀地插了进来。

周围的光线,似乎……暗了一下?

不是云遮日,而是一种极其短暂的、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极高处掠过,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同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被注视感”从天而降,冰冷、宏大、不带任何感情,如同显微镜下的观察者审视着玻片上的微生物。

这感觉只持续了不到半秒,便消失了。阳光依旧苍白,山谷寂静。

是错觉?还是笔记中警告的“注意”?

我的心猛地一沉。喜悦被警惕取代。我迅速塞好水囊,将其和笔记本一起紧紧收好。不能待在这里了。无论刚才那感觉是什么,此地都不宜久留。

目标,哭泣之林。

根据笔记本上那张简陋地图的指示,那片被标记为“生命(危险)”的树林,位于我现在所处山脉的东北方向。那里可能有更多的资源,也可能有笔记中隐晦提到的、与其他“幸存者”相关的线索?

我检查了一下自身的状态。生命值八颗心,体内污染被大幅净化,虽然虚弱,但精神清明了许多。没有武器(木剑已毁),唯一的依仗是那本似乎能克制怪物的笔记本,以及剩下的大半囊净化之水。

站起身,辨认了一下方向,我迈开了脚步。这一次,脚步虽然依旧因为伤势而有些蹒跚,却少了几分被污染拖拽的沉重,多了一丝明确目的带来的坚定。

白天的世界,与夜晚截然不同。血月和僵尸朝拜的恐怖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的荒凉。平原上只有风吹过草方块发出的单调沙沙声,偶尔能看到几只普通的(看起来是普通的)方块动物(猪?羊?)在远处游荡,但它们对我的出现毫无反应,甚至在我靠近时会僵硬地跑开,行为模式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我尽量选择沿着山脉的边缘行走,利用岩石的阴影隐蔽自己。笔记本的警告言犹在耳——“不要相信那些看起来完好的建筑”。这让我对任何非自然形成的结构都抱有极大的戒心。

途中,我再次尝试徒手收集一些资源。谨慎地折断了几根低矮的灌木枝条(没有流血,没有哀鸣,这让我稍稍安心),又挖掘了几块裸露在外的圆石。每一次动作,那熟悉的生命流逝感依旧存在,虽然微弱,却像背景噪音一样提醒着我这个世界的残酷规则。掠夺来的生命只是暂缓了死刑,自身的根源仍在被缓慢抽取。

约莫走了小半天(根据太阳的位置粗略判断),前方的景色开始变化。平坦的草原逐渐被起伏的丘陵取代,空气中的湿度明显增加,带着一股腐殖质和……某种淡淡甜腥的气息。远远地,已经能看到一片异常茂密、颜色深沉的森林轮廓,那就是“哭泣之林”?

就在我准备加快脚步时,视线边缘捕捉到的一点不协调,让我猛地停下了脚步。

在右前方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上,矗立着一样东西。

那不是自然景观。

那是一个……简陋的十字架。

由两根粗糙的圆木捆绑而成,深深插入草方块地面。十字架已经有些歪斜,木头上布满了风吹雨淋的痕迹和干涸的、暗褐色的污渍。

而在十字架下方,放着一块相对平整的石头。石头上,赫然刻着几行字!

我心中一凛,警惕地环顾四周。寂静无人,只有风吹过丘陵的呜咽。犹豫片刻,我还是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石碑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刻痕很深,边缘已经磨损,显然有些时日了。用的是和笔记本上同一种我能看懂的通用语,但更加潦草,带着一种绝望的仓促:

“不要相信地下的声音。”

“它们模仿我们。”

“光会吸引捕食者,黑暗会滋生疯狂。”

“往北,过河,找……塔……”

最后几个字几乎难以辨认,似乎刻字者在最后时刻受到了极大的干扰或惊吓。

“……它们来了……”

落款没有名字,只有一个简单的符号:一个被划掉的圆圈。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又一个警告。来自另一个(或同一批)幸存者?

“不要相信地下的声音”……笔记本也提到了“不要深入地下”。“它们模仿我们”……这指的是什么?那些无眼怪物?还是别的?

“光会吸引捕食者,黑暗会滋生疯狂。”这几乎概括了这个世界的生存困境,无所适从。

“往北,过河,找……塔……” 塔?是地图上那个标记为“钟声?庇护所?”的地方吗?

这个十字架是坟墓吗?下面埋着刻字的人?还是仅仅作为一个路标和警告?

信息碎片越来越多,但拼凑出的图景却更加扑朔迷离。幸存者们似乎都在挣扎,留下只言片语的警告,指向不同的方向,最终却都难逃厄运。

我站在十字架前,沉默了许久。风卷起地上的草叶,发出细碎的声响。

最终,我深吸一口气,将石碑上的信息牢牢记在脑中。然后,转身,继续朝着“哭泣之林”的方向前进。

十字架的警告与笔记本的线索在我脑海中交织。北方的塔,东方的森林。我选择了森林,因为那里被标记为“生命”,或许能找到更多食物,或者……关于“生命”本质的答案。

随着越来越靠近那片森林,那股腐殖质和甜腥的气息也越来越浓。森林的树木高大得异常,树冠遮天蔽日,树皮呈现一种不健康的深灰色,上面布满了扭曲的纹路,仿佛一张张痛苦的人脸。

林中隐约传来一种声音。

不是风声,不是虫鸣。

那是一种极其低沉的、连绵不绝的……嗡鸣。如同无数人在远方同时低声啜泣,又像是某种巨大昆虫振翅的声响,被距离和密林过滤后,化作这种令人心神不宁的背景噪音。

哭泣之林……名副其实。

我停在森林边缘,浓郁的阴影将我吞没。林内光线昏暗,能见度极低,那低沉的嗡鸣无处不在。

手腕上的生命值稳定。

体内的污染被暂时压制。

手中紧握着神秘的笔记本。

我回头望了一眼来路,那十字架早已消失在丘陵之后。

然后,我迈步,踏入了这片名为“哭泣”的森林。

未知的危险在黑暗中潜伏,而追寻答案的脚步,无法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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