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了一会，里屋传来碗筷碰撞的轻响，女人端着一个锃亮的大铝盆走了出来。盆壁上凝着细密的水珠，还冒着袅袅热气，刚稳稳放在桌上，一股浓郁醇厚的肉香便争先恐后地漫了开来，瞬间填满了整个屋子。“这是牦牛肉炖萝卜，你们一路翻山越岭的，肯定饿坏了，快趁热尝尝。”她笑着说完，又转身进了厨房，很快端出一摞金黄的青稞饼放在雕花木盘里，轻轻推到桌子中间，“还有这个刚烙好的，外酥里软，就着肉吃最香了。”程楠雪望着盆里大块大块的牦牛肉，纹理清晰分明，浸在琥珀色的汤汁里，旁边的萝卜吸满了肉汁，变得透亮软糯，忍不住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入口炖得软烂脱骨，带着淡淡的奶香，丝毫没有腥膻味，好吃得让她眼睛都亮了。“太好吃了！”若栖咬了一大口青稞饼，外皮酥脆得掉渣，内里却松软有嚼劲，嚼着还有淡淡的麦香混着烟火气，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女人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双手放在桌上的小灯旁，不自觉地摸了摸腰间系着的旧赶牛绳，绳结处还磨出了光滑的痕迹，“都是些家常做法，不值当夸，你们不嫌弃就好。”“对了，姐，我们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宸飞喝了一口温热的酥油茶，忽然想起这茬，连忙放下茶碗开口询问。
“我叫拉姆。”女人眉眼弯弯地笑着回答，眼底映着灯光，温柔又明亮，“藏语里是仙女的意思，阿爸阿妈希望我能像草原上的仙女一样，无灾无难，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拉姆姐。”旁边吃得差不多的程楠雪放下筷子，语气带着几分认真，“我们接下来要去青海西宁，想问问你，从这里过去还有多远？等雪化了之后，哪条路走起来比较顺畅好走？”一提到路线，拉姆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上比划着，细细讲解起来：“从这里到西宁大概还有三百多公里，现在山里大雪封路，根本走不了。等雪化了，你们可以先沿着旁边的牧道走，大概走上五十公里就能上国道，上了国道后一直往东走，路过共和县的时候，正好可以歇上一晚。那里有不少干净的旅馆，还能吃到最正宗的手抓羊肉，炖得酥烂入味，可比我做的好吃多了。再往前过了倘河，就离西宁不远了。路上的风景也特别好看，有一望无际的草原，风吹着草浪翻滚，还有青海湖的支流，水清澈得能映出蓝天白云，你们要是喜欢摄影，肯定能拍上不少好片子。不过再往东边走就不一定了，那里的气温比这里还要低，入冬更早，草早就枯了，山上常年被大雪覆盖，一片白茫茫的，没什么景致可言。”
她讲得细致又耐心，显然对这一带的路况和风光熟得不能再熟。王顺听得连连点头，时不时插一嘴追问：“妹子，你说的那个牧道，是不是去年秋天修过的那条？我前年走的时候还坑坑洼洼的，颠得人难受。”“对，就是那条！”拉姆眼睛一亮，语气里带着几分雀跃，“去年秋天政府专门派人来修过，把坑洼的地方都填平了，还铺了碎石，比以前好走多了。你们开的是SUV，底盘高，走起来肯定没问题。”“拉姆姐姐，你是汉族人吗？听你说普通话这么标准，一点口音都没有。”若栖好奇地睁大眼睛，满脸疑惑。拉姆无奈地笑了笑，眼神中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凄凉，轻声说道：“我从小就对语文特别感兴趣，一直很努力地学，高中高考的时候语文考了132分。只是后来没能去上大学，因为家里离不开人，这里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做。”“原来是这样啊。”若栖恍然大悟，她最感兴趣的还是美食，打听完这些事，立刻又追着问起吃的，“那拉姆姐姐，你们这里除了牦牛肉和青稞饼，还有什么好吃的特色美食呀？”拉姆认真地想了想，掰着手指头细细数着，语气带着几分自豪：“还有糌粑，把酥油、糌粑粉和滚烫的热茶拌在一起，用手捏成团，吃起来特别抗饿，赶牛羊的时候揣两个在怀里，一整天都不觉得饿。还有我们自己做的酸奶，没放糖，吃起来有点酸，但是撒上点白糖或者蜂蜜，酸甜可口，特别开胃。对了，还有风干牛肉！冬天把新鲜的牦牛肉切成条，挂在房檐下自然风干，风吹日晒后，肉质变得紧实有嚼劲，能放很久很久，煮着吃、烤着吃都特别香，越嚼越有味道。”她说得认真，若栖听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一脸向往地说：“听起来就好好吃啊，真想每样都尝尝。”林屿梦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温柔地说：“下次有机会再来呗，反正这次我们已经吃到这么好吃的牦牛肉了，也不算遗憾。”
几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间，铝盆里的牦牛肉和汤汁见了底，桌上的青稞饼也吃得干干净净。程楠雪摸了摸圆滚滚的肚子，只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连之前赶路的疲惫和寒冷都消散了不少，整个人都舒坦了。拉姆看他们吃得差不多了，赶紧起身收拾碗筷，笑着说：“我去给你们收拾房间，你们先坐着歇会儿，或者去外面透透气也行，多吉不会再咬你们了。”说着，她端起碗筷走进了里屋，没多久又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几叠干净整洁的厚被子，“我把我住的房间收拾好了，你们三个女孩子一起住我的那间，我多铺了两床被子，肯定很暖和。其他两个小伙子可以住旁边的小房子，里面也有厚被子，不会冻着。我自己住我爸爸妈妈的房间，就在隔壁，晚上有什么事儿喊我一声就行。”“这怎么好意思呢？”程楠雪连忙站起来，一脸过意不去，“应该是我们住空房才对，怎么能让你换房间呢？太麻烦你了。”拉姆摆了摆手，笑得实在又真诚：“没事儿，我阿爸阿妈的房间也很暖和，就是东西多了点，乱了些，不碍事的。你们是客人，来了就得让你们住得舒服些，这是我们这里的规矩。”她说完，不由分说地抱着被子往房间走去，“我带你们去看看房间。”几人连忙跟着她往里走，拉姆住的房间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透着一股温馨的气息。靠墙放着一张结实的木板床，床上铺着一块绣着精美花纹的蓝色藏式地毯，两床崭新的红色厚被子整齐地叠在床头。窗户旁放着一个小小的火炉，里面的炭火还在轻轻燃烧，跳动的火苗映着墙壁，散发着温暖的热气，驱散了房间里的寒意。“这里晚上冷，火盆里我多加了点炭，能烧到后半夜，你们要是觉得冷，自己再添点就行，炭都在旁边的炭筐里。”拉姆指着火盆旁边的竹编炭筐说。旁边的小房间也收拾得很干净，虽然只有一张大床，但铺了厚厚的褥子和被子，足够王顺和宸飞挤在一起睡了。拉姆把他们安顿好后，又给每个房间都倒了热水，叮嘱道：“你们早点休息，一路辛苦了。明天雪要是化了，我再给你们煮点热乎的酥油茶当早饭。”
拉姆说完，转身就要回自己的房间，程楠雪忽然叫住了她，斟酌着开口问道：“拉姆姐，我看家里好像只有你一个人，你阿爸阿妈去哪里了呀？”听到这话，拉姆的眼神柔和了下来，她靠在门框上，望着窗外清冷的月色，月光洒在她的脸上，添了几分寂寥，过了许久，才轻声说道：“我们家在牧区有两个房子，一个在山脚，这里水草丰美，适合春夏季节住，牛羊能吃到新鲜的青草。还有一个在山坳里，背风向阳，冬天特别暖和，适合秋冬季节住。现在快入冬了，山上很快就会下大雪，草也快黄了，没法再放牛羊了，阿爸阿妈就提前赶去山坳里的房子住了。我留下来把这里的东西收拾好，过几天就赶过去，顺便把院子里的牛羊也赶过去。牛羊得在那山坳里过冬，不然在这边会冻坏的，山里的冬天可冷了。”
“那赶牛羊过去远吗？路上好走吗？”程楠雪忍不住追问，她能想象到一个姑娘家独自一人赶着一群牛羊，走在茫茫雪地里的场景，心里不禁有些发酸。
“不算太远，大概要走半天的路程。”拉姆笑了笑，语气说得很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过得早点出发，不然路上的雪化了又冻上，就不好走了，容易滑倒。”“姐，你一个人做这么多事，不累吗？”旁边的林屿梦忍不住开口，眼神里满是心疼，拉姆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大几岁，却要扛起这么多责任，做这么多辛苦的事。拉姆轻轻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话语中带着几分释然，也藏着几分无奈：“累？肯定累啊，怎么会不累呢？可是我又能如何呢？这是我的命，也是我们牧民的命。我们这些在牧区生活的人，只有好好照顾这些牛羊，才能卖钱养活一家子，才能好好活下去。我们谁又何尝想这样辛苦呢？不过是想求一个平稳安稳的生活罢了，能让阿爸阿妈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就觉得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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