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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月下的酒

梦中嫁

初春

阿雪从清早等到半夜,道观的铜铃被风摇了无数次,阶前的灯芯燃尽了三截,也没等到沈清玄的身影。

她蹲在门槛上,把最后一颗冻硬的野果塞进嘴里——酸意漫开时,她忽然觉得这道观空得慌,连风穿过破窗的声音都带着冷。她摸着怀里沈清玄前几日塞给她的糖糕纸,纸已经皱得不成样,却还留着点甜香。“他不会来了吧?”阿雪对着院中的红梅喃喃,指尖抠着门槛的裂纹,直到指腹泛了红。

夜露凝在发顶时,山路上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不是沈清玄惯常的轻快步调,是拖着的、带着疲惫的沉。阿雪猛地站起来,撞得门槛“咚”地响,她扒着门框往外看——月光下,沈清玄背着个布囊,玄色外袍沾了泥,发带松了,碎发贴在汗湿的额角,像刚从什么乱局里逃出来。

他走到道观门口,看见她时,愣了愣,随即扯出个笑,从布囊里摸出个油纸包:“抱歉,来的这么晚,给你带了酱肘子,热的。”

油纸包还温着,阿雪接过来时,指尖碰到他的手——他的掌心烫得像烧着的炭,指节却凉得发颤。

沈清玄没像往常那样进院,只靠在门框上,从布囊里摸出个陶坛,拍开泥封时,酒香裹着月光漫开来。“陪我喝一杯?”他晃了晃陶坛,眸子里的倦懒裹着点碎光,像落了星子。

阿雪从没喝过酒,却点了点头。

他们踩着破梯子爬上道观的屋顶——屋顶的瓦缺了半片,月光从缺口漏下来,铺在青灰色的檐角上。沈清玄把陶坛放在两人中间,又摸出两个粗瓷碗,倒酒时,酒液撞在碗沿,溅起细碎的光。

那晚的月格外圆,像浸在水里的玉盘,把山坳里的雪都照得发蓝。

阿雪抱着酱肘子啃得满手油,沈清玄却只是喝酒,一碗接一碗,喉结滚动的弧度里,裹着她看不懂的沉郁。“你有心事吗?”阿雪含着块肘子肉,含糊地问。

沈清玄放下碗,看着远处的山尖——山尖隐在云里,像他没说出口的事。“没”他说,语气轻得像风,“我就是在来的路上掉坑里了”

阿雪哦了一声,把最后一块肘子肉塞进他嘴里:“那快吃,趁着热和。”

沈清玄嚼着肘子肉,忽然笑了,笑声混着酒香,散在风里。阿雪真的好傻,这么拙劣得谎言她也信了。“阿雪,你说当大英雄好不好?”他忽然问,指尖摩挲着碗沿的细纹,“扬名立万的那种。”

阿雪舔了舔唇角的油,摇摇头:“不知道,能吃饱吗?”

沈清玄被逗笑了,又倒了碗酒:“能,顿顿都有酱肘子。”

他开始说自己的理想——说要把青玄宗从三流宗门变成仙门魁首,说要荡平魔界的乱,说要让凡界的人都能吃饱穿暖。他说得很认真,眼尾的倦懒被光烫得发亮,像个真的要去闯天下的少年。

阿雪听得迷迷糊糊,只觉得他说的“三界”离自己很远,远得像天边的月。她抱着空了的油纸包,靠在他肩上,晚风裹着酒香吹过来,她忽然觉得困,眼皮沉得像坠了铅。

“沈清玄,”阿雪打了个哈欠,声音软得像云,“我没有理想。”

“那挺好。”沈清玄的声音从头顶落下来,带着酒的暖,“无忧无虑的,比当英雄好。”

他硬塞给她一碗酒,酒液甜丝丝的,像加了蜜。阿雪捏着碗,小口小口地喝,没尝出酒的烈,只觉得身子越来越暖,暖得像泡在春阳里。她靠在沈清玄的肩上,听他自顾自地说话——说宗门的师弟偷了丹药,说长老们为了几亩灵田吵架,说他其实不想当什么宗主,只想自由自在的游走在三界。

这些话像碎在风里的星,阿雪没听清几句,就彻底睡了过去。

沈清玄低头看着她,她的发顶蹭着他的下颌,呼吸轻得像落雪。他抬手,指尖戳了戳她的脸蛋

“这就睡着了?”

“阿雪?”沈清玄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怕惊碎她的梦

阿雪靠在他的肩上睡得安稳

沈清玄把外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指尖碰了碰她的唇角——那里还沾着酱肘子的油。他又喝了一碗酒,酒液顺着喉管滑下去,烫得他心口发疼。

次日天没亮,阿雪是被冻醒的。

她蜷在沈清玄的外袍里,躺在道观的阶前——屋顶的梯子不知什么时候倒了,沈清玄也不见了,只有她怀里的陶坛还温着,碗里的酒还剩半盏。

阿雪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看见道观门口站着个人。

是沈清玄。

他换了件干净的玄色道袍,发带束得整整齐齐,袖角绣着青玄宗的银纹

他像往常那样笑,却不像往常一样进门只站在门口。他玄色道袍的袖角沾了点晨露,发带被风扬起来,像要跟着云走。那笑是她熟悉的懒,却又裹着点她看不懂的沉,像把碎星揉进了雪。

阿雪觉得好奇怪

“沈清玄?”她跑过去,想拉他的袖角拉他进门,却被他避开了。

“阿雪,我要走了。”

他说这话时,山尖的月还没沉,光落在他眉梢,软得像昨晚的酒。阿雪的指尖顿在杏仁酥的油纸上,酥屑沾在唇角,甜意忽然发涩:“你要去哪?”

沈清玄抬手,替她擦了擦唇角的酥屑——指尖还是暖的,像昨晚裹在她身上的外袍。“去当大英雄。”他弯着眼睛笑,眼尾的倦懒裹着少年气,“扬名立万的那种。”

这话是昨晚的酒话,阿雪感觉心口一阵抽痛,她不懂他为什么要走,也不懂自己为什么会痛,攥着他的袖角不肯放:“那道观怎么办?功德箱的钱还没散完,后山的野果刚红了半枝……”

“道观留给你。”沈清玄的指尖碰了碰她皱起的眉梢“以后你就是观主,记得按时给老君像扫灰。”

阿雪的喉间发紧,仰着头看他:“那你什么时候回来?你走后我吃什么?”

沈清玄的笑顿了顿,指尖从她眉梢上移开,温热的大手落在她发顶,他轻轻的揉了下“或许会回来吧?”他说,语气轻得像风,“或许就不回来了。”

山风忽然卷着雪沫吹过来,裹着他的话,散在道观的破瓦上。阿雪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星子忽然暗了,像被云遮住的月。她看不明白,只是笑着把最后一块杏仁酥塞进他嘴里,酥屑沾在他唇角,玩笑道:“如果你不回来了,我就去替你收尸。”

沈清玄的喉结滚了滚,把杏仁酥咽下去,甜意裹着她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口发疼。他忽然弯腰,伸手弹她脑袋力道重得像要把什么刻进她的骨血里:“我命大着呢。阿雪,看好道观,且看我如何扬名立万,当个大英雄吧。”

他没再回头,转身往山的西边走——那里是青玄宗的方向,玄色道袍的袖角扫过台阶的青苔,那道远行的身影变成道模糊的线,消失在山尖的云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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