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0日,大寒。武汉的晨雾比往日更浓,像一块厚重的白纱,将长江两岸的楼宇、桥梁都裹得模糊不清。张磊趴在值班室的桌上眯了不到三个小时,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护目镜还挂在脖子上,镜片上的水雾没完全散去,他揉着酸涩的眼睛起身,门外传来护士小林带着哭腔的声音:“张医生,隔离病房不够用了,走廊里都挤满了患者!”
他猛地清醒过来,抓起白大褂披在身上就往外冲。急诊楼的走廊里早已没了往日的秩序,密密麻麻的患者排着长队,每个人都戴着口罩,咳嗽声、喘息声、孩子的哭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一片让人揪心的嘈杂。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虑气息。张磊快步走到分诊台,护士长正拿着对讲机嘶吼:“再加两张临时病床!把补液室的桌子都腾出来!对,所有非必要区域全部改为临时接诊区!”
“张医生,你快来看看这个病人!”小林拉着他的胳膊,指向走廊尽头。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蜷缩在折叠床上,嘴唇发紫,呼吸时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尖锐的喘鸣。“血氧饱和度只有82%,血压也在下降。”小林递过来的监护仪上,数字跳动得让人揪心。张磊立刻俯下身,解开老人的衣领,快速检查气道:“立刻吸氧,建立静脉通路,准备无创呼吸机!”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在口袋里疯狂震动。是妻子陈慧发来的视频通话,他随手按了拒接,想稍后回复,可电话立刻又打了过来。张磊皱了皱眉,走到走廊僻静处接通,屏幕里却先出现了儿子乐乐的小脸。孩子穿着厚厚的睡衣,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呀?今天要上网课了,老师让家长陪着,我不会用那个软件。”
张磊的心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愧疚瞬间涌上心头。他看了一眼身后拥挤的走廊,压低声音说:“乐乐乖,让妈妈陪你好不好?爸爸这边有好多病人要照顾,忙完就回去了。”陈慧的脸出现在屏幕上,眼底满是担忧,却还是强装平静:“你别担心我们,我已经跟老师说了,会陪着他上课。就是想告诉你,新闻里说钟南山院士确认病毒人传人,还能通过飞沫传播,你一定要穿好防护服,千万别大意。”
“知道了,你们也少出门,家里的门窗多通风,消毒水记得每天喷。”张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急促的呼喊打断。“张医生!3床患者呼吸骤停!”他立刻对着屏幕说了句“先不说了”,就挂断电话冲向病房。胸外按压、气管插管、连接呼吸机,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可他的手却在微微发抖。他知道,人传人的确认,意味着这场战斗的难度将远超想象。
忙到中午,张磊才有空喝上一口水。他靠在墙上,摘下口罩,嘴唇干裂起皮,脸上被口罩勒出了深深的红痕。小林端着两份盒饭走过来,递给他一份:“张医生,吃点东西吧,从早上到现在都没顾上吃。刚才后勤说,口罩和防护服快不够了,让我们省着点用,一套至少要撑四个小时。”
张磊接过盒饭,米饭已经凉了,菜是简单的青菜和豆腐,没什么油水,可他还是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走廊里,患者还在不断增多,有独自前来的年轻人,有互相搀扶的老人,还有抱着孩子的夫妻。一个年轻女孩坐在墙角,一边咳嗽一边哭:“医生,我是不是得了那个病毒?我爸妈还在老家,我要是出事了他们怎么办?”张磊放下饭盒,走过去递给她一张纸巾:“别害怕,我们会尽力治疗,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我们。”
下午两点,医院突然响起了紧急广播:“请所有医护人员注意,根据市疫情防控指挥部通知,即日起全市启动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Ⅰ级响应,所有小区实行封闭式管理,公共交通暂停运营,非必要车辆禁止上路。我院将全面扩容,接收全市转运的确诊患者,请各科室立刻做好准备!”
广播声刚落,走廊里就响起了一阵低低的议论声。患者们脸上的焦虑更浓了,有人拿出手机刷着新闻,有人在低声打电话报平安。张磊掏出手机,点开新闻推送,“武汉封城”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在屏幕上。他的心猛地一沉,这两个字背后,是一座千万人口城市的无奈与坚守,也是无数家庭的牵挂与期盼。
他给陈慧发了条微信:“城市封城了,我可能一时半会儿回不去了。家里的物资够不够?不够的话跟社区说,现在应该有保障。”过了一会儿,陈慧回复:“社区已经建了微信群,说会统一配送生活物资。乐乐的网课刚结束,老师讲得很仔细,他都听懂了。就是他刚才问我,爸爸是不是变成超人了,为什么要去打病毒怪兽。”
看着那条微信,张磊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他想起儿子最喜欢看的奥特曼,每次遇到困难,都会喊着“奥特曼加油”。现在,他真的成了儿子口中的“超人”,要去打一场看不见的怪兽。他擦了擦眼睛,刚想回复,就看到院长带着一群穿着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几辆满载医疗设备的卡车。
“同志们,支援来了!”院长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力量,“国家紧急调拨的医疗物资已经到了,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疗队,明天就会抵达武汉。现在,我们要立刻扩建隔离病区,把住院部的所有楼层都改造出来,争取今晚就能接收更多患者!”
话音刚落,走廊里就响起了一阵掌声,有医护人员的,也有患者的。张磊握紧了拳头,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他们不是孤军奋战,全国人民都在支持着武汉,支持着他们。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医院里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医护人员、后勤人员、甚至还有主动留下来帮忙的患者家属,都加入了扩建隔离病区的队伍。搬病床、铺床单、安装医疗设备、划分污染区和清洁区,每个人都在忙碌着,汗水浸湿了衣服,却没人喊累。张磊和几个男医生负责搬运呼吸机,沉重的设备压得他们肩膀生疼,可没人停下脚步。
傍晚时分,临时隔离病区终于搭建完成。张磊靠在墙上,看着一排排整齐的病床,心里稍稍松了口气。他掏出手机,想给陈慧报个平安,却看到了母亲发来的视频通话。接通后,母亲的脸出现在屏幕上,头发花白,眼睛红红的:“磊子,你怎么样?妈看新闻说武汉封城了,你在医院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和你爸都挺好的,社区的人每天都会上门送菜,你别惦记我们。”
“妈,我没事,医院里有吃有住,物资也够。”张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你和爸少出门,别担心我,我会注意安全的。”
“你一定要好好的,等疫情过去了,妈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莲藕排骨汤。”母亲的声音带着哽咽,“乐乐还好吗?你有没有时间跟他视频?”
“刚才跟他说过了,他在上网课,很乖。”张磊的喉咙发紧,强忍着眼泪,“妈,我这边还有事,先不说了,你照顾好自己。”
挂了电话,张磊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转身走向病房。夜色渐浓,医院的灯火却愈发明亮,像一座永不熄灭的灯塔。救护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从城市的各个角落传来,载着急需救治的患者,也载着沉甸甸的希望。
晚上八点,第一批从其他医院转运来的确诊患者抵达。张磊和同事们立刻投入工作,测体温、量血压、采集样本、制定治疗方案,每个人都忙得不可开交。护目镜上的水雾越来越厚,视线变得模糊,他只能凑近患者,仔细观察他们的症状。防护服里的衣服早已被汗水浸透,贴在身上又冷又黏,可他却丝毫不敢松懈。
小林负责给患者发放药品和生活用品,她一边发一边轻声安抚:“大叔,这是你的药,记得按时吃。阿姨,我给你带了热水,喝点暖暖身子。”有个老太太拉住她的手,眼眶红红的:“姑娘,辛苦你了,这么晚了还在忙。”小林笑了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不辛苦,只要你们能早日康复,我们就开心了。”
忙到深夜十二点,张磊终于能歇口气。他坐在走廊的长椅上,看着病房里熟睡的患者,心里五味杂陈。这些患者,有的是丈夫,有的是妻子或者父母.....